鐵面僧滿腹狐疑,“此人是敵非友,當不會安什麼好心,不過瞧他現在這般模樣,已不足為患,我且看看他耍什麼把戲。”當下邁步上前,接過信封,又退後幾步,這才啟開觀瞧。
他天生一張鐵面,別人無法透過他的表情窺其內心,只見他讀罷書信,目光猛的投向林方飛,沉聲道:“原來是……”
林方飛眉毛一豎,“毋庸多言!”鐵面僧道:“是。”將信重新封好,還給林方飛,居然畢恭畢敬。旁人正都感覺蹊蹺,林方飛忽道:“易浩軒要殺我,你給我攔住他。”易浩軒面色一變,鐵面僧陡然轉身,“呼”地拍出一掌。
事發倉促,易浩軒來不及運轉“水紋仙衣”,便即舉掌相迎,砰的一聲,竟是不相伯仲。鐵面僧一招未老,左掌又至,易浩軒偏身避開,探爪拿他手腕。
林方飛向浪隨心喝道:“還不快走!”浪隨心一直在盼望這麼個機會,但兩個人真的交上手,他反而看起了熱鬧,被林方飛這一喝,方始驚覺,連滾帶爬的逃出小樓。那管家見二人要逃,張臂阻攔,浪隨心收勢不住,直撞進他懷裡。那管家竟哼也未哼一聲,雙眼一翻,氣絕倒地。林方飛暗暗納罕:“易浩軒武功了得,他的管家卻如此不堪一擊,真是奇怪。”
浪隨心連道:“罪過,罪過,易浩軒真是小氣,怎不教他些武功?倒讓我背上殺生的罪名。”林方飛道:“他若也有一身好武功,死在這裡的便是咱們了,這種人死不足惜,逃命要緊,你少羅嗦。”拖著浪隨心,繼續向前飛奔。
鐵面僧和易浩軒從樓內打到樓外,漸漸的,易浩軒真氣遍佈周身,彷彿又穿上那件水紋波動的外衫,鐵面僧的“大佛印”縱然剛猛,打在他身上,也都消於無形。而易浩軒每一舉手投足,都好似浪翻潮湧,那源源增強的內力似乎永無止境,將鐵面僧完全壓制住了。鐵面僧臉上表情雖沒有變化,心中卻驚恐已極:“易浩軒果然非同小可,我遠不及他,再鬥下去,很快便會命喪其手,今日救人要緊,逞強不得。”念及此處,他全力發出一招“二佛涅槃”。只見他盤膝端坐於虛空之中,與在無德幫打林方飛那三掌時姿勢相同,只不過雙掌齊出,威力增強何止一倍,草地上那幾棵柳樹的柔條,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扯住,朝著同一個方向揚了起來。
這是“大佛印”中最厲害的一招,易浩軒卻不放在眼裡,也許是有意賣弄,他並不以雙掌去接,而是昂首挺胸,生生承受。但見他身上的水紋被掌力所擊,劇烈的波動幾下,跟著便像引發了海嘯一般,沖天而起。鐵面僧早已做好準備,雙掌運足力氣,待那股強大的氣流呼嘯而至,他雙掌連拍,將氣流分裁成十餘股,這樣每股所含的力道便減弱許多,對他已構不成傷害。同時他借這力道,身體飛速旋轉,飄向遠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易浩軒的真氣撞擊所致。
鐵面僧一路飛旋,速度奇快,浪隨心和林方飛正疲於奔命,猛聽頭頂“呼”地一聲,雙雙被鐵面僧提了起來,跟著他一同旋轉,直飛到湖邊,才穩穩的落在一隻船上。鐵面僧喝令開船,船家忙起錨搖櫓,向湖心蕩去,待易浩軒追來時,已鞭長莫及了。
浪隨心和林方飛不知轉了多少圈,這時坐在船上,仍感到天旋地轉,良久才恢複如常。此番死裡逃生,全仗鐵面僧出手相救,浪隨心再三稱謝。鐵面僧道:“保護兩位公子周全,是貧僧分內之事,不敢居功。”林方飛急忙提醒他道:“他是外人,並非與我一道。”鐵面僧心領神會,既是外人,有些話便不能說了。
浪隨心不樂道:“我們幾次三番同生共死,你卻還拿我當外人?”
林方飛哼道:“一會兒在湖州登岸,我去我的杭州,你回你的無德幫,跟你老婆孩子團聚去吧。”
“老婆孩子?”浪隨心奇道:“我哪裡有老婆孩子?”
林方飛道:“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這話不是你說的?”
浪隨心一拍腦袋,哈哈笑道:“那不是為了博取易浩軒同情,編造的謊話嗎?你竟然當真了,哈哈。”
林方飛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好像有滿腔怒火,又無從發洩的樣子,冷笑道:“在你看來,人遲早一死,你會怕死?”
浪隨心道:“生命寶貴,但有一線生機,誰不想活著?那只是絕望時才說說罷了。”
林方飛口氣略有緩和,問道:“那你家裡都有什麼人啊?”
浪隨心神色一黯,嘆道:“原本也是父母雙全,可惜一場戰禍,家破人亡。”林方飛聽他說得悽哀,便隨之消了火,聽浪隨心道:“家父曾是長興縣令,當年南唐大軍進犯吳越,直逼長興,家父與城內軍民一同堅守,不幸戰死。家母為此病倒,不久也撒手人寰。剩下我獨自一人來到湖州,轉眼五年了。”
林方飛愕然半晌,臉上霎時愁雲密佈,澀澀的道:“南唐跟吳越是近鄰,本該和睦相處,國家之事,也非我等所能奈何。”浪隨心明白他的心思,攬住他肩頭笑道:“要怪也只怪南唐天策大將軍林宗嶽,正是他一意孤行,定要發動這場戰爭,跟你又有什麼相幹?天下本為一家,只因唐室衰微,諸節度使擁兵自立,才造成今日這種分裂局面。不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們遲早還是一家人。”話雖如此,林方飛卻仍像虧欠了浪隨心似的,甚至不敢接觸他的目光,岔開話頭,轉向鐵面僧道:“上次無德幫一會,我不知諸位身份,望大師見諒。”鐵面僧道:“一場誤會,只要公子不責怪貧僧便好。”
浪隨心奇怪鐵面僧為何會對林方飛如此恭謹,問道:“方飛,你在那信上施了什麼法術,能讓鐵面大師拼死相救?”
林方飛道:“不關你事。”
浪隨心嘿嘿一笑,得意的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想必那寫信之人是鐵面大師的故友,求他照顧你吧?”林方飛未置可否,浪隨心便當他預設了。
傍晚時分,船在湖州靠岸,浪隨心和林方飛回望茫茫太湖,俱各思緒萬千。匆匆兩日,因為幾經生死,顯得比兩年還要漫長,同船漂泊、背坐而眠、縛繭小樓……尤歷歷在目,臨別之時,自有諸多不捨。
林方飛沉沉嘆道:“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無德幫終是邪門歪道,你多加小心,待我回到家中,自會寫信給你。”浪隨心笑道:“金陵距湖州不足五百裡,想起我時,快馬加鞭,一天一夜便到了,還用寫信嗎?”林方飛不悅道:“我若天天想你,難不成要日夜往返於金陵和湖州之間?”浪隨心一怔,道:“等我下輩子變成女人,你再天天想我吧。”說罷哈哈大笑,與林方飛和鐵面僧拱手作別,揚長而去。
回到無德幫,浪隨心徑直去見白歡喜。白歡喜剛剛吃罷晚飯,正跟幫中幾個頭目聚在一起玩木射,遠遠便可聽到眾人大呼小叫的聲音,“哇,中了個‘濫’字,幫主又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