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暮春之雨細細密密,洗濯掉籠罩京師多日的塵埃。
乾清宮的廊廡下,小內侍端著滿漆盤的奏疏,弓著身子走得快而不急。
“何掌印,這是通政使司方呈上來的奏疏,請您過目。”
何敬嗯了一聲,雙手將漆盤接過來,往禦書房走去。
書房內,寧澈正在翻看著戶部呈上來對於春汛固防黃河河堤的請款賬簿。賬目很細碎,寧澈不可能每一筆都詳細的看過,但仍是會翻閱一遍,以便心中有數。
饒是這樣,他看了也有將近一個時辰。
“主子,通政司送的奏疏到了。”何敬將漆盤輕放到桌案上,恭敬稟道。
“嗯。”寧澈擱下筆,揉了揉肩膀。他是想換換腦子了。
窗外依舊晦暗如幕遮,透著股雨中獨有的慵懶。
“今年這天也總不見熱。”
何敬含笑應道:“主子莫言,待這天一放晴,日頭或許就毒了。”
寧澈的目光落在那幾摞剛送來的題本上,其中有一折格外厚。
他拿過來展開看,見其上是禮部所呈追封聖母為皇後,並將其靈柩遷入皇陵與先帝合葬的奏疏。後面密密麻麻跟了很多人的簽名,內閣,六部,五寺,都察院,通政司,凡是在京城中的衙門,一個不落。
楊閣老為了轉移朝中注意力,也是煞費苦心了。
寧澈一折一折的展開看去,神色如靜水寒潭,了無波瀾。
原來有這麼多人都知道他是個沒娘要的孩子啊。
直到他看到了刑部聯名的欄次。
在左侍郎的名字下,留有一片空白。沒有右侍郎的署名。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寧澈將那些人名一個一個仔仔細細的看了過去,找了兩遍,沒有看到鐘義寒的名字。
他竟莫名覺得有一絲安慰。
在奏本全部展開時,近乎鋪過了他的整張書案。
寧澈抬起手,將指尖輕輕覆在了奏疏正文上。言辭懇切,字句鏗鏘,為他做成這件事,提供了足夠有力的理由。
只要他抬抬手,朱筆一落字,史書上便會記上一筆,他的父母恩愛和樂。他甚至都可以用此來騙過自己,他是被雙親愛護著長大的孩子。
簷外雨聲滴嗒不止,擾動著寧澈的心緒。
這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