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禁笑了起來,手指繞著發尾打轉:“把歡場的男子當相公供著?你這兒莫不是被凡人的痴情話本灌了迷魂湯?”
妹妹漫不經心道:“風月行當裡找真心?你當那些個劉郎張郎的真會把心掏給你不成?”
雙胞胎又相視一笑:“男人的情話啊,今日叫你心肝寶貝,明日就能對別人說同樣的話;但是有人把這些逢場作戲的甜言蜜語,當成了海誓山盟,那可不就是蠢貨嗎?”
藍裙女子渾身抖得更加劇烈,她怒極反笑,突然手一揮,竟然有數十條墨綠色藤蔓破地而出,而她發間那朵泛著珠光的藍薔薇層層綻開,輕紗幔帳在花雨中無聲碎裂,緋紅的綢緞碎片與墨綠藤蔓纏綿交織,在風中輕輕搖曳,竟有種殘忍的美感。
雙胞胎卻再次擊掌,那群美少年立刻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他們同時啟唇,唱起了纏綿悱惻的豔曲:“夜夜相思啊,解了衣裳啊~”
這靡靡之音竟在空中凝成實質,化作縷縷胭脂色的霧氣,與藤蔓糾纏在一處。那些霧氣如有生命般纏繞上藤蔓,所過之處,翡翠色的藤條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發黑。
廳堂內亂作一團,甜膩的香霧翻卷著,美少年的身影在氤氳中時聚時散,豔曲字字句句卻愈發清晰。
藍裙女子終於不敵,踉蹌間撞翻了案幾上香爐,爐中暗紅色的香粉傾瀉而出,一股極度馥郁的香氣頓時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王元妦離得最近,猝不及防吸入滿肺,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雕樑畫棟都扭曲成斑斕色塊,她強行掐了下掌心,這才回過神來。
而藍衣女子膝頭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那些美少年依舊笑靨如花,卻始終不見劉郎的身影,她發間的薔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花瓣一片片凋零,還未落地就化作了灰藍色的塵煙,打著旋兒逐漸地消散在空中。
“這出戲可還精彩?”
王元妦下意識應道:“精彩。”話音未落,忽然覺得頸間傳來了一陣酥麻涼意。
她猛然轉身,就見江焠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手指正繞著她一縷發絲把玩,那聲音似笑非笑,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娘子看得這般入迷,連為夫來了都未察覺?”
王元妦臉色全然變了!
在這片狼藉之中,江焠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那清冷白衣反倒襯得他唇畔笑意愈發難測,打翻的香爐、碎裂的瓷片、飄零的綢緞,此刻都成了模糊的底色,唯有他眼底那抹晦暗的光影格外清晰。
滿室靡靡之音戛然而止。整個廳堂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雙胞胎猛然抬頭,待看清來人時,兩張一模一樣的芙蓉面瞬間褪成了蒼白。
她們膝蓋本能地彎到一半,忽然看見江焠眸光淡淡地掃來,頓時僵在了原地。她們卻連大氣都不敢出,而那群美少年早已匍匐在地,方才還婉轉纏綿的嗓子,此刻連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花妖更是癱軟在藤蔓中。
江焠慢條斯理地踩著滿地殘花,他每進一步,雙胞胎便後退一步,連平素最在意的優雅儀態都顧不上了。
他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是誰帶我娘子來這種地方的?”
雙胞胎臉上此刻布滿難以掩飾的驚惶,她們嘴唇張了張,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昭惠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她看見光影在江焠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那雙眼眸此刻深不見底。
更令她害怕的是,那些方才還張牙舞爪的精怪們,此刻竟都在瑟瑟發抖。整個大廳安靜得可怕,只有昭惠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完了,好像不只要抄《女戒》了!
“君……”姐姐剛要開口,就被江焠一個眼神生生打斷了話音。
雙胞胎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妹妹想了想,才勉強扯出一絲笑,聲音卻繃得很緊:“誤會了,我們只是與尊夫人投緣,閑話幾句罷了。真的什麼都沒做。”
話音未落,江焠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極輕,卻讓滿室溫度驟降。
“是麼?”他抬眸,視線掃向那群衣衫不整的美少年,“那這些也是閑聊?”
雙胞胎同時抖了一下,昭惠手指緊緊攥住衣角,她心一橫:“是、是我誤闖進來的,她原本要拉我走的。”只不過她越說越小聲,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了嘴裡。
江焠聞言,目光緩緩轉向她。那視線並不銳利,卻讓昭惠覺得彷彿有千斤重擔壓在肩頭。
她看見江焠唇角微微揚起,可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哦?那你可知這誤闖的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