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冰涼的手幾乎要觸到她的臉頰。月光下,那雙藍色的眼眸裡翻湧著近乎瘋狂的希冀,銀藍色的長發被海風吹得淩亂。
江焠突然伸手,一道寒光直指少年咽喉:“離她遠點!”他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殺意,卻在看到少年臉上近乎破碎的神情時微微一滯。
“誰是你的阿寧?”
王元妦立刻後退半步,離江焠更近了,而他順勢一把將她攬到身側,手臂牢牢環住她的肩膀。
少年卻突然笑了,顫抖的手指虛撫過她的眉眼,聲音輕得像嘆息:“就是你啊,我的妹妹,雖然換了皮囊,可這雙眼睛我找了一百年,絕不會認錯。”
海風呼嘯而過,吹散了少年額前的碎發,月光在他眼中碎成了粼粼波光。而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王元妦臉頰時候突然停住,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住身子,渾身竟然開始劇烈顫抖著。
他愣愣地看著王元妦,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帶著細碎的痛楚:“不對,你的眼睛裡沒有海的氣息。可是為什麼你身上卻有海的氣息。”
王元妦鬼使神差地勾出了藏在衣襟裡的鮫珠。鮫珠瑩潤,帶著瑩藍光暈,她猶豫了一下:“是這個嗎?我偶然得到的。”
話一出口便怔住了,她何時有過這枚鮫珠?
為何會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腦海中翻湧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她在暴風雨夜撿到了一枚鮫珠,為追尋珠中女孩的嗚咽聲而出海。
她感覺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如何去理清。
少年看著她,眼神裡翻湧的情緒變成了困惑,最後凝固成了一種令人心碎的清明。
江焠敏銳地察覺到少年情緒的變化,他拉著王元妦的手腕,帶著她後退了半步。
洶湧的海浪拍上了船舷,微微打濕了他翻飛的紅色衣衫。
少年猛抬起頭,眼中的清明瞬間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你竟然敢用鮫珠騙我!”
這話實在蠻橫,分明是他錯認在先。可江焠動作比思緒更快,瞬間將王元妦推向身後,同時一把短刀從他袖口出鞘,寒芒如新月,而少年被刀光逼的不得不後退,卻在下一刻,腰身詭異地一折,他竟然以非人的柔韌再度撲來。蒼白的脖頸上是若隱若現地鱗片。
這分明是個鮫人!
王元妦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怎麼有這樣的認知,她憑藉著身體的記憶,反手拔下了束發的銀簪,那一瞬,那簪身竟然在月光下延展,化作一條長鞭。“啪”地一聲脆響,破風聲幾乎撕裂夜色。
“江焠,低頭!”她的聲音未落,江焠已心有靈犀般俯下身子,長鞭破空而至,少年也下意識地倉皇躲閃,但是江焠的短刀卻在同一時刻已抵上他的後心。
他抓住了少年衣領,將他狠狠地砸向船舷。海浪不斷沖擊船身,冰冷的水花濺在他們三人身上。
“鮫人?這船上的古怪,你最好一字不差說清楚。”他攥住少年的衣領,將他半個身子壓出船舷,江焠眯起眼睛:“我聽說你們鮫人哭出來的眼淚能變成珍珠?那今天我就看看,剝了你的鱗,抽了你的筋,你能哭出多少顆?”
少年沉默地垂下頭,最終妥協般轉身帶路,帶著他們走向底艙。潮濕的甬道裡,牆上竟然嵌滿了貝殼碎片,在昏暗的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
王元妦走在最後面,腳下突然一絆,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俯身撥開濕滑的海藻,一塊斷裂的腰牌赫然出現在眼前。
“青雀舫”三個篆字在斑駁的銅面上依稀可辨。
少年的手正抵在生鏽的鐵門上,他見狀微微側過頭去,眼眸是妖異的藍,冷冷地道:“現在它叫忘川舫了,載著死不瞑目者渡忘川。”
江焠卻嗤笑一聲:“裝神弄鬼的。”他直接上前,一腳踹開了鐵門,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股混雜著腐木和鹹腥的海風突然湧了出來,那味道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沒想到在昏暗的艙底,竟然有數十盞古燈靜靜燃燒,燈焰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搖曳,經久不滅,將斑駁的牆壁映照得忽明忽暗。之前那刺鼻的腥氣就是從燈油中散發出來的。
江焠皺了皺眉:“這燈油是用鮫人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