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邊煮粥,姜茂松就一邊盤算著,幹脆再炒兩個雞蛋吧,別的,就算是田大花經常炒的小鹹菜,他恐怕也炒不出該有的味道。
鍋裡的紅薯煮開,他便拿水瓢舀了半瓢水,一勺玉米麵放進去攪勻,倒進鍋裡攪了兩下,等鍋再一次燒開,就抽掉鍋底的木柴,靠著鍋底火熱的木柴灰,紅薯也就完全軟爛了。
姜茂松以前也跟他周圍許多男人一樣,君子遠庖廚,覺得做飯鑽廚房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從什麼時候來著,田大花忙,忙上班忙家事忙孩子,他不知不覺也就隨手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比如煮粥,擇菜,可並不喜歡,也不覺得光榮,不光不覺得光榮還不想讓別人知道。
世界上大約極少有男人喜歡做家務的吧?以前就是覺得家裡忙不過來了,他也有責任幫一把,現在……
清閑自在的家居生活,他順手做一頓早飯,讓媳婦多睡會兒,感覺就是個很自然的事情。只不過以姜茂松在人前保持的形象,他是決計不肯讓外人看到他燒火做飯的。開玩笑,要是讓他那些老戰友,或者他的兵,看到他蹲在廚房裡燒火做飯,還不得驚得把眼珠子瞪出來。
所以有一次夫妻兩個正在廚房做飯,一個炒菜一個燒火,警衛員固定從城裡來給他送檔案和報紙,敲門一喊首長,姜茂松立刻把手裡的燒火棍一丟,揹著手裝作沒事人,讓田大花憋不住光想笑。
平安跑步回來,推開門揚聲問:“爸,今早做的什麼飯?”
“玉米麵的紅薯粥。”
“嗯好吃,我喜歡。”平安跑過來,擦著腦門上的汗說,“對了爸,村北的六爺爺家好像出什麼事了,我跑步過來的時候,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哭,有好幾個人往他家去了。”
姜茂松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心說,六嬸……走了?
六嬸兒說起來也年過六旬了,年齡不算大,可這個年齡去世也很正常,畢竟這年代長壽的人依然少。
六嬸這些年跟吳翠芬分家之後,便跟六叔老夫妻兩一起生活,姜根保在城裡也不能日常照顧,聽說身體一直不算好,本來就生病。從去年秋後姜根保被打成“走資派”,後娶的小寡婦二話不說離了婚,六嬸氣急擔憂之下病加重了,病得斷斷續續拖了這麼久,全靠六叔和村裡人幫忙照顧。
這幾天六嬸忽然病情加重,大家心裡也都有數,都估摸著怕是不行了,昨晚四叔把姜茂松叫去,還叫了村裡幾家的平輩晚輩,也就是看著他們家跟前沒人,去幫忙照應一下,另外也有商量後事的意思。農村辦喪事,常常是整個宗族的事。
四叔做了這麼些年村長,從壯年村長,到現在老資格的生産大隊長,辦事是辦老道了的,整個村子都是本家,村民也厚道,四叔把姜茂松找去,就是想跟他討個話,六嬸這事情,怎麼辦?
六嬸這一輩子,養大了兩個女兒和姜根保這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戰亂中死了一個,剩下一個嫁得遠,就算近,也總是出嫁女了,按風俗只能算親戚。
按照常理,六嬸的身後事當然是姜根保來辦,姜根保給六嬸送終,可眼下姜根保根本來不了,從被打倒以後,村裡人也只知道個結果,人在哪兒他們無從知道,一幫山村裡的老百姓,想打聽都沒法打聽。
姜茂松當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說。姜根保人在東北的一個農場,也不算坐牢,幹校,限制自由,學習改造。他們幾個老戰友,已經想方設法改善他的處境了,可眼下六嬸去世,想叫他回來給六嬸送終實在不可能,就算他們有法子讓他獲得批準,時間上都來不了。
“平安,粥煮好了,你練完拳自己學著炒個雞蛋,媽媽不舒服隨她多睡會兒,她要是醒了,你跟她說爸爸去六爺爺家一趟。”
六嬸去世了,姜根保還不在跟前,不管怎麼樣,作為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友,又是本家同宗,他得去看一下,好歹盡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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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也沒睡多久,平安打了一會兒拳,洗漱完了跑進廚房想炒雞蛋,剛從角落的瓦罐裡掏出四個雞蛋,一轉身便看到媽媽起來了。
“媽媽,你起來了?”平安趕緊跑過來,十分關切地問:“媽媽,爸爸說你不舒服,讓你多睡會兒,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