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花莫名一窘,心裡默默把某人埋怨了一遍,笑著說:“沒怎麼,不礙事的。你爸和你爺爺呢?”
“爺爺剛起床,在他屋裡聽收音機。我爸出去了。”
平安就把剛才的事情跟田大花講了一遍,田大花聽完點點頭,自己走進廚房炒雞蛋,叫平安先去盛粥準備吃飯。
早飯他們沒等姜茂松,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姜茂松才回來,回到家裡先去洗了把臉。
“茂松啊,你六嬸老了?”姜守良過來問。
“嗯,今天五更的事情。”
田大花去給他熱了飯,他一邊吃飯,一邊就跟田大花和姜守良說起六叔那邊的事情。
別的事情都好說,村裡一向和睦互助,本家本姓的,六嬸的身後事大家都能幫著操辦,可說到送喪,總得有人當孝子,六嬸自己是有兒子的,只是姜根保現在不能來,姜根保自己也有兒子的,姜鐵蛋,現在改了正經的大名叫姜明剛,就在村裡好好住著呢。
按照農村的風俗,長子不能給父母送終,那就由長孫代替,只要有長孫,就算還有別的兒子,也沒有別的兒子做大孝子的道理,農村在喪事上尤其保持著傳統的倫理風俗,講究長支,長子長孫。
而姜根保又是獨子,他不能來,那論理就只能是姜明剛,也就是鐵蛋,以長孫的身份摔盆送終。
可是姜鐵蛋……他都多少年跟六叔六嬸不往來了,跟生父姜根保也早就斷了往來。這孩子大名取了個“剛”字,可真沒叫錯,為人脾氣太剛硬,六嬸這段時間病重,不是沒想過孫子,他們家可就只剩下鐵蛋這麼一條根了,哪能不想啊,甚至六嬸病重,近房妯娌還有人悄悄去勸吳翠芬,說那畢竟是她那麼多年的婆婆,她又沒改嫁,等於還是姜家門上的人,應該寬容大度,冰釋前嫌,去照顧六嬸才對。
對此姜鐵蛋這些年就是一個態度:我跟他們一家,早就斷了往來了。他們怎麼樣跟我沒關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年姜鐵蛋心裡的怨恨絲毫沒減,也主要是因為他從十四歲帶著吳翠芬分家出來另過,後來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六叔六嬸也沒幫襯過。等到後來六叔六嬸回味過來,再想籠絡孫子的心,再想幫襯照顧,姜鐵蛋自己已經立了起來,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聽說姜根保在他們分家出去之後,因為姜茂松當時的調解,是付了一段時間的撫養費,也不知堅持付了多久,姜鐵蛋這孩子,可以說都是靠的他自己。
這年月日子窮,別人有爹媽管都艱難,何況他一個少年,自己養活自己和吳翠芬,自己成家立業娶媳婦,比別人多吃了多少辛苦,個中艱辛滋味,別人哪能體會。
“那四叔他們現在是個什麼主張?”田大花問。
“他們還能有什麼主張?”姜茂松苦笑。
村裡對這事情的主張很簡單,於情於理都該讓姜鐵蛋回去摔盆送喪,只是沒人能說動他,六嬸過世後,本家近房都主動上前了,姜鐵蛋卻壓根沒去。
山裡人心善,傳統的想法就是重視倫理血脈,總覺得人死為大,總還是血脈相連的至親骨肉,是他親奶奶,人死了不該再念什麼舊惡。許多人都都覺得,姜鐵蛋應該回去給六嬸送葬。
甚至有人覺得,作為親孫子,作為晚輩,他就應該在奶奶病危時主動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還不去,不應該。用一些人的話說,那怎麼說都是他親奶奶,怎麼能跟死人計較呢。
姜鐵蛋的處事風格,太剛硬太偏激,現在村裡各家長輩們的輿論幾乎一邊倒——其實做長輩的,不管有意無意,總還是更加維護“長輩”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為我和姜根保總還是比別人多一份交情,想讓我給個意見,幫他們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當初你和我對鐵蛋這孩子多少伸過援手,幫過他,加上他們覺得我的身份說話更有分量,我說話他應該能聽,就想讓我勸勸鐵蛋,叫他回去給六嬸摔盆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