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欽來了長興侯府, 是範慎親自請過來的。長興侯站在正堂的門口相迎,兩人未成兒女親家之前, 就是稱兄道弟的關係, 現在不管兒女們怎麼樣了, 兩人的交情還是要維繫的。長興侯客客氣氣的請朱欽入內。
範慎泡了茶來,朱欽自覺臊得很,道:“今日, 要喝些酒才好。”
長興侯即道:“把我收著的女兒紅拿出來, 就那罈子二十年的……”長興侯收了二十年的女兒紅,應該是其女範之遙出生那年釀的酒了, 可惜愛女早逝, 這酒就一直封存在地窖。
要喝酒自然擺了下酒菜, 朱欽和長興侯圍了一張紫檀黑漆嵌螺鈿圓桌,範慎斟酒, 朱欽指指右手的椅子道:“你也坐下。”
這些年,朱欽待範慎這個女婿,都比對親生兒子還好, 可是翁婿之間多麼得融洽, 攤上了朱妙華,還能有什麼用。範慎入席, 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一口悶了, 可見鬱郁。
長興侯懨懨不快, 道:“朱兄, 你看外頭的無稽之談,傳得實在是太不像話,太不像話,我們幾家得商量出一個如何扼制的章程才好。”
“悠悠之口,能怎麼辦!”朱欽長嘆道:“堵不如疏,堵不如疏,便由著他們傳吧。 ”
現在市面上已經開始傳說後世,比起前世,景王需要連蒙帶猜的捋順情節,後世只要按照趙彥恆,李斐,朱妙華這些年的生活軌跡寫就夠了。
一個王爺,一個王妃,一個世子夫人,成為了街頭巷尾的談資,說蕭炤有情的人有之,說蕭炤無情的人有之;沈氏是處心積慮,還是命運的安排;劉氏是可憐還是可恨?襄王府那邊還是做了應對的,沒一味洗白了誰,沒一味抹黑了誰,把人性往復雜了詮釋,把一池渾水攪得更渾。
當然趙彥恆做什麼,是沒向宣國公和長興侯打過招呼的,由此也代表了宣國公府和長興侯府遭到了襄王的冷遇。
長興侯拍了兩下手背,做沉痛之狀,道:“朱兄,你說說,這叫什麼事!我和你說句乾脆的話,這種議論雖然沒有讓我掉了一塊肉,卻比割肉還叫人難受。”
長興侯的眼睛一直盯著朱欽呢,他期待著朱欽能真正乾脆起來,朱欽自知理虧,垂頭道:“是我沒有教好女兒。”
範慎又灌下一杯酒,道:“岳父大人,小婿原來想著,我和朱氏遠離了京城,未嘗不是一種舒心自在的日子,可是她……她……”藉著酒勁,範慎心裡對朱妙華的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還是說不出口的,愛還在,恨也是有的,範慎那麼耿直的一個男人,平衡不了那麼複雜的感情。
這時朱妙華從楔萌院過來,穿了一件暗黃色白紋曇花小襖,古煙紋裙子,臉上沒有用一點兒脂粉,蒼白的素顏顯出了憔悴之色。
範慎眼看著這樣表現出了虛弱的朱妙華,心裡就會想,如今她的憔悴為哪般?因為她傷了他的心,還是襄王傷了她的心,無時無刻的,原本兩個人的夫妻生活闖進了第三者。這對於範慎來說,是實實在在的折辱了尊嚴的,範慎無法忍受的說了出來,道:“我與朱氏,恩愛俱散,請岳父和父親,允准我與朱氏和離。”
平坦的青磚地,朱妙華如同拌了一跤,踉蹌了兩步,睜大了眼睛道:“你說什麼?”
範慎的眼睛是紅的,一字字的重複道:“我對你,恩愛俱散,我想你,也未曾愛慕於我,如此我們的婚姻,也沒有必要延續下去了。”
朱妙華感覺到了寒意,她冷得發了抖,冷得肢體僵硬,心口出現當初遭趙彥恆廢棄的那般疼痛,一聲悶哼,朱妙華緊咬住了唇,一絲血水從唇角流出。
長興侯哀哀嘆息,而真實的內心,對範慎做出放棄朱妙華的這個決定,有大鬆一口氣之感,道:“朱兄啊,朱氏這樣的媳婦兒,恕范家,是無福消受啊!”
朱欽跨步過去,把凍住的朱妙華攔腰抱了起來。
朱妙華淚眼汪汪的攀住了朱欽的手臂,道:“父親,你不會同意的,是不是?”
到了這種時候了,朱妙華也做不出來乞求,她倚靠在父親強壯的臂膀之上,促聲道:“父親,你不能答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