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見到那把由邪影鑄成的短劍,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再來阻止他了。
在指尖觸碰到那銳利如往昔的劍鋒的一剎那他就明白過來,為什麼當年穆衍會那樣說。
一個被玩弄蹂躪,被心上人背叛出賣的女人到死都未曾消散的深深怨恨,哪裡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孩能明白的?
新生的紅衣邪影像是還不能適應這死去的身軀,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拖沓沉重。
她身上散發著死人獨有的腐臭,沿途廊柱石磚上都結起薄霜。
他們身後,周家其他人的說話聲變得渺遠而模糊,只有明黃的燈火晃晃悠悠。
穆離鴉無言地注視著她,忽地想起昨日後半夜,月光照不進來的靈堂裡,蠟油的濃烈氣味縈繞在鼻息間,他靠著薛止溫暖的身體,於半夢半醒間聽到的哭泣聲。
她們都是為了什麼而在無人深夜裡哀泣?
紅衣邪影艱難地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與他面對面地站著。
預想中殘暴的襲擊沒有到來,她的嘴唇顫動了兩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不屬於人類的血脈在他體內靜靜地燃燒,手中的東西倏地安靜下來,不再躁動不安。
“你是要我跟著你來,”他意識到自己能夠領悟對方的意圖,“不然就來不及了,對嗎?”
或許一般人不會答應這詭異請求,可他又豈是一般人?
他在這詭異的迷局中跌跌撞撞地走,往後又再無犀角指路,不如看看這邪物究竟要帶他去往何方。
“那就走吧,你來帶路。”
紅衣邪影走得並未有多快,可他就是要一步不停才能勉強跟上。
離開了那風清月朗的院落,狂風幾乎要將屋簷上的琉璃瓦盡數掀起,濃密的烏雲逐漸聚集,天空潮濕晦暗得如同打翻了哪家的硯臺,蜿蜒的電光直直垂落到遠處的山頭,半晌過後,暴烈的殛雷彷彿貼著人耳朵邊炸開。
天雷將青石欄板炸得粉碎,穆離鴉不慌不亂,仍舊緊緊跟著前面那邪物。
所有的風水格局都亂了,一條條走道黑黢黢的,沒有半點光,即使是他也不知道會連通到何處。
到處都是細細密密的人聲與嘈雜,被呼嘯的風聲掩埋,仍舊不死心地往他耳朵裡鑽。
而在這之中,他又聽到了那一陣陣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從許多個方向傳來。
是霧,他警醒地張望,到處都是那朦朦的灰霧,而他要找的東西就藏在其中。
蛛網似的雪亮電光將這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晝,而那紅衣邪影不翼而飛,不知去了何處。
他站在寬闊的街道中央,前方是晃動的人影。
“……周仁?”
他想問他有無見到薛止,話剛出口就敏銳地意識到這不是他幾個時辰前見過的那個周仁。
那個周仁披麻戴孝,一身縞素,而這個周仁洗得泛白的灰藍色袍子邊角磨得起毛,不起眼處還打了兩個補丁。
周仁看不見也聽不到,只是扒著緊鎖的大門,跟只壁虎似的。
“周老二,周宏安,放她出來,快些放她出來!”
穆離鴉抬頭,烏木匾額,赫然是昨夜見過的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