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餛飩,他二人去找客棧歇腳,沒想到排在前面的就是這白衣僧人。
“兩間上房。”穆離鴉看都不看他,越過他徑直去和掌櫃的說話。
掌櫃的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隱約察覺到這幾位客人之間可能有些過節,一面希望他們不要在自己店裡惹事,一面遺憾地說:“公,公子,只剩一間上房了,要不你二位湊合一下?”
他和薛止都是男子,就算在一間房湊合也不成什麼問題,更何況先前住店也都是這樣,只是今日突然想要分開住。
在他之前,一隻蒼白的手插了進來。
“掌櫃的,小僧先前要了一間上房,是嗎?”
掌櫃的鬧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是是是,我家一共四間上房,這位……大師來之前還剩兩間,大師要了一間就剩一間。”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立刻從抽屜裡掏出最後一塊木牌,“公子,這是最後一間上房的……”
“不必了。”這面貌迥異的僧人柔聲道,“小僧想與公子交給朋友,這上房就……讓給公子了。”
店家掌櫃的額頭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面對這白衣僧人他總是會感受到某種本能的恐懼,可再仔細看又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說謝謝麼?”
在這白衣僧人湊近的瞬間,穆離鴉屏住呼吸。他袖子裡藏著的那東西劇烈地震顫著,比在周家祠堂裡那時還要劇烈,還要不安。
他在這個處處透著詭譎的僧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同類的資訊。說是同類,卻又比他身上流淌著的要濃烈太多。
沒有被其他血脈稀釋或是摻雜的,純粹的妖物。
“穆公子?”
“你是什麼人?”
穆離鴉只問了這一個問題。
雪發僧人朝溫和地行了個僧禮,“小僧琅雪,早年曾聽過穆家大名,一直心存仰慕,今日一見,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子孫,果真風度翩翩。”
“希望公子能考慮一下小僧的請求。”
“不必了。”
穆離鴉這一句話堪稱擊玉敲金,哪怕是琅雪都震了下。
“我交不起你這個朋友。”
他著重了“朋友”兩個字,眼中漫起些旁人所難以理解的痛苦,“在所有的事情結束以前,我不會有一個朋友。”
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在薛止以外的人面前表露出別的情緒。
琅雪並未被他這幅激怒,反而有些不解地偏頭,“那這位薛公子呢?”他的眼神分明在說他什麼都知道,可做出來的事帶著股可恨的無辜,“他可是……一直一直看著你呢。你這樣說也不怕他傷了心……哦,也是,他不是你的友人,從來都不是。真怪誕。”
提到薛止,穆離鴉那副冷肅的外殼陡然有了一絲裂縫。
“和你有什麼關系?”
琅雪豎起一根雪白的手指輕慢地晃了晃,“噓,我都知道的。”他發出噓聲的模樣活像蛇類嘶嘶地吐著信子,用沙啞柔滑的嗓音低聲說,“我知道的,人的慾望是瞞不過我的,我只要這麼聞一聞就知道你們心裡頭有怎樣醜惡的慾望。我都知道的。”
“你想不想知道,他對你的慾望是怎樣?”他居然還眨了眨眼睛,根根近乎透明的長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顫動,“他在忍耐,一直在忍耐。人真是古怪,明明都那麼渴望得到了,要是小僧的話,想要的東西就會去掠奪,得不到就寧可毀了,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它出現在自己眼前卻不肯觸碰。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