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們要一對人頭,而且不是普通的人頭,是特定兩個人的人頭,畫像就裝在銅盤子裡,七日之內老法子送入江中。
否則羅剎就要降下瘟疫之災,將整個伏龍縣化為死地。
……
伏龍縣三條衚衕有家鮮湯餛飩鋪子,每日排著隊有人來吃餛飩。
店主胡老漢年近古稀,有著許多老年人的怪癖,比方說這餛飩他每日只做五更天梆子響後的一個時辰,來晚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一份都不多做。
看這幅架勢,這餛飩應該就是胡老漢的拿手絕活了,雖比不得禦膳佳餚,卻有獨特的過人之處。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穆離鴉和薛止被船伕訓了一頓,改了主意不再渡江,從渡口出來剛好趕上餛飩鋪子收攤前最後一波。穆離鴉想著他和薛止還沒有用過早點,就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銅錢,打算嘗嘗這餛飩滋味。
但等兩份鮮湯餛飩端上來,哪怕昧著良心穆離鴉都無法誇這餛飩好吃。
這絕不是他從小錦衣玉食的問題,因為連一貫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薛止都皺了下眉頭。
“你也這樣覺得?”像是害怕有其他人聽到,穆離鴉小聲問。
薛止放下勺子,“……不太好。”
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這餛飩皮厚無比,連餃子都要自愧不如,包著的肉餡鹹得都有些齁了,菜湯底下還帶著點沒洗幹淨的泥沙,除非是味覺出了問題,否則但凡這人正常一些,都不會上著趕著要吃這樣的餛飩。
穆離鴉正要繼續說些什麼,忽然就有人拉開了他們對面的椅子落座。
“……”他收聲抬眼,卻謹慎地沒有說話。
這不請自來的是個白衣僧人。
“二位有所不知,這胡老漢的餛飩鋪子是有點故事的。”
哪怕他穆離鴉喜穿白衣,可也不會白成這樣,裡衣有時是灰色有時是黑色,加上素色滾邊總不至於單調。
而眼前這僧人已經白得有些嚇人了:除了雪白的僧衣,面板和頭發都是雪一般的顏色,襯得眉心那點硃砂紅得像刺破了面板久久不肯滴落的鮮血。
通常來說這樣的人被叫做白子,可穆離鴉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至於究竟是什麼,他還無法完全肯定。
這面貌妖異的年輕僧人像是根本不覺得唐突,也不在意的鋪子內其他人驚異混合著厭惡的眼神,微微一笑,“通州府十多年前發了場水災。說是水災也不確切,因為只是大霧,清江波平浪靜,也沒有什麼大波浪。總之那段時間許多船家遭了災,胡老漢唯一的兒子也折在了裡面。”
他坐到他們二人對面的,手中也端了個燒陶小碗,裡邊盛著的是和他二人無異的胡氏餛飩。
他的手腕很細,腕子骨突出來,中間形成個小小的凹陷,纖長素白的手指慢慢舀起碗裡賣相甚糟的餛飩,吹涼後送進嘴裡細細咀嚼,像是在品嘗什麼珍饈佳餚似的。
等到一隻餛飩下了肚,這看著弱不禁風的僧人像是終於有力氣繼續說話,“這餛飩鋪子是胡老漢兒子生前幾位朋友籌錢給他開的。老漢上了年紀,因為兒子的事哀毀過度,老眼昏花,又沒有人幫忙做事,所以總是丟三落四,二位公子吃不慣也是應當的。”
穆離鴉冷冷地注視他,薛止想要拔劍卻被他輕柔地按住了。
因為在渡口的那一席話,薛止對他的態度較往日多了一絲微妙。
他的手指很冷,薛止遲疑了片刻,松開劍,有些慢地回握住了他。
“打擾二位公子了。”
吃完了一整碗餛飩,白衣僧人站起來飄然離去。
“這事沒完。”穆離鴉低聲說,“他還會出現。”
他的預感很正確,這詭異的白衣僧人像是和他們二人卯上了似的,到哪都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