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郎有些狡黠地沖她眨了眨眼睛,“我能有什麼事?”那點點驕傲的神情也沒維持太久,迅速被後續的苦澀沖淡了,“還不是我太弱小了,護不住你,看他們那樣對你都沒法子把你帶走……”
“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的確欠姜家人一條命。”她的聲音漸漸地小了,“而且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他會那樣對我。”
“你……你,算了,還是我不好。”
這傘郎和白容你一言我一語,穆離鴉和薛止耐著性子聽了一會,都聽得膩歪得不行,尤其是穆離鴉,手臂上都要起雞皮疙瘩。
“你都沒有這樣跟我說過話。”穆離鴉小聲說道,惹得薛止瞥他。
凡是長了耳朵的都能聽出這白容和傘郎之間有情,但若是他們二人一對,白容又為何被禁錮在姜氏大宅裡長久不見天日?
那一瞬間裡穆離鴉思考了許多棒打鴛鴦的故事,為了知曉真相,他還是打斷了他們的久別重逢。
“你們敘舊敘完了麼?”他舉起手中的緞子小傘,輕巧地插入到他二人中間,“不管完沒完,某都有事情要問你們。”
這被打斷了的傘郎一臉不忿,就差沒把對他的排斥寫在臉上,轉過頭朝著白容抱怨道,“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要燒掉我給你的傘!”
和這舉止誇張幼稚的傘郎相比,白容倒是無時無刻不顯得穩重無比,她再度掛上了那副標誌的微笑,“既然公子您的朋友將妾身解救了出來,那麼妾身有義務回答您的問題。請問您要知道什麼?”
穆離鴉將先前被打斷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他敲著掌心,“還有,你們誰知道這蓮花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從薛止手中拿到了這象徵白瑪教的木牌,放在白容和傘郎面前供他們辨認。
“嗯。”白容蹙眉沉思,“這蓮花……有些眼熟。”
“我知道!”
這一次又是傘郎搶過了話頭,“我知道這蓮花!這是那些蓮奴娘娘身上總帶著的!”
前朝天子信奉小乘佛教,青年時尚且剋制,到了中年便愈發沉溺,常常一連十天半月食宿都在寺廟,甚至幾度鬧著要剃度出家,連法號和袈裟都備好了,是幾個三朝老臣以死相勸給逼停的。
他性情溫和軟弱,若是沒有生在帝王家,或是更加富足的盛世裡,也許倒能算是個無功無過的好人,可他的運氣不大好,前幾任皇帝的昏庸已經讓這個國家的朝政危如累卵,哪怕他什麼都不做都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崩潰。連年的瘟疫、饑荒還有邊疆的戰亂已經榨幹了百姓的最後一滴血汗,連天子腳下都難以顧及溫飽,更不提那些更加偏遠的地方。
“我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我們村因為靠近海邊,所以絕大多數人都是世世代代的漁民……”
因為氣候炎熱的緣故,越來越多的村民得了打擺子,白天高燒不退夜裡渾身發冷,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別說出海了,許多時候連下床都做不到。
“都說南蠻那邊有種葉子曬幹了浸酒能治打擺子,可是哪來的錢,就這麼吊著吧,偶爾採回來一點草藥就熬湯喝了,死馬當活馬醫。”
漁民代代傍海而生,越是無法出海捕魚就越貧困,就這樣還要面對官府的高額稅賦,無疑是對他們的慘境雪上加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每當他們想要反抗之時,那些嘴臉醜惡的官吏就會搬出這麼句話來壓他們。要麼死,要麼就乖乖地交這越來越高昂的稅金,再沒有別的選擇。
就在百姓間的怨氣快要無法壓抑之時,村落裡來了這樣一群人。這群人的隨行車輦精巧雅緻,有鑲金嵌玉的馬鞍,也有磨得錚亮的烏木車轅,鮫綃作簾,雲母作窗,總之這些漁民們從未見過的高雅樣式。他們當中多數是戴面紗穿長袍、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子,少數是又聾又啞形容醜陋的壯年男子。
穆離鴉聽到這裡登時想起林家啞伯和薛止在接觸天女像中狐貍斷尾時見過的景象,而薛止也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他的猜測沒有錯。
“我記得很清楚,那些女人脖子上都戴著一條亮閃閃的鏈子,中間掛著的就是這樣一朵蓮花。”左邊三瓣張開,右邊盡數閉合,半開不開的蓮花。
最初村民們懷疑過他們是官府派來的,恨不得把排斥寫在臉上,但這些人非但沒有掠奪他們為數不多的錢財,反倒主動伸手幫助了他們。
這些女子醫術精湛,分文不取地為患了熱病村民抓藥,又將自己帶來的糧食慷慨地分給他們果腹。
那些原本躺在床上等死的村民們撿回一條命以後恨不得將她們奉為神明。
“眾生皆苦,我們姐妹奉教主之命前來,自願向各位伸出援手。”
交談幾次後,她們主動說起自己的信仰:她們都是白瑪教的女祭祀,終生信奉教主,也是傳說中的蓮花天女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