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那些高高在山從不管人間疾苦的神靈,村民們自然地被白瑪教那位素未謀面卻救了他們所有人的教主心生好感,不用她們過多遊說,當即就有一部分人決定成為白瑪教信徒。
蓮奴是女子們的自稱,但敬愛她們的村民哪裡敢這樣輕慢地稱呼她們,於是就有了蓮奴娘娘這樣的尊稱。
這群人停留了許久,越來越多的人順應了她們的信仰,在當地的威信一點點擴大,許多時候連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情到了她們這裡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你也信奉她們麼?”
穆離鴉靜靜地聽傘郎說完這蓮奴娘娘的由來,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話。
傘郎直搖頭,非常堅決地否定了這樣的猜測,“我不信的。我還沒說完,你聽我繼續說完就知道我為什麼不信她們了。”
他生前便是靠制傘賣傘為生,又因為傘郎招雨的緣故受大多數村民排斥,過得極其窮困潦倒。
為了謀生,他常常需要外出,去那些不那麼靠近海邊的村落兜售雨傘,賺得微薄的金錢,因為長久不在村中,他便鮮少和這些蓮奴娘娘接觸。
“那些女人裝出一副菩薩心腸的樣子,實際上比什麼都歹毒。有一次我回村時正好碰上她們傳教結束,她們主動提起要到我家去,我拗不過,只能讓她們去了。因為一些原因,我親眼見到她們往我的杯子裡加東西,要不是我機靈,裝作喝了下去,實際上偷偷倒在了一旁,天知道我會變成怎麼樣。”傘郎的語調十分平穩,只有間或的顫抖洩露了他當時的恐懼,“後來我去了個熟人家裡送東西,就是些外頭買回來的米麵糧食還有藥品……我雖然不受歡迎,但能在村子裡活那麼久也是因為他們需要我從外面幫他們帶些必需品,撞見他正在吸食某種粉末,表情飄飄然,快樂得不行。我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等到他稍微恢複了一點神智,他跟我說這是蓮奴娘娘賜予他的能夠強身健體的長生散,還問我要不要,我想了想,假裝說要,然後將那帶出來的粉末帶到尚未被染指蓮奴娘娘染指的地方,讓大夫幫我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是什麼?”
穆離鴉隱約抓到了一些林家大夫被那啞奴盯上的原因,果然就聽到傘郎這樣說,“什麼強身健體,明明是讓人上癮又難以戒除的毒物。”
“你知道那個大夫後來怎麼樣了嗎?”
傘郎被他問得一頓,滿頭霧水地想了很久。他成為妖怪以後又過了好多年,身為人時聽過的許多事情早就忘到了腦後。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他不滿地嘟囔,但在看清穆離鴉的眼神後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害怕這個人和他身上那種毫不掩飾的大妖怪的氣息,先前對方威脅他要燒掉傘時差點讓他嚇得魂飛魄散,“噢,我想起來了!不過隔了這麼久,我不確定對不對。”他有些猶豫地說,“好像是死了。”
“怎麼死的?是病故還是……”穆離鴉刻意略去後半段,引導著這傘郎的記憶。
傘郎的聲音漸漸小了,“不是,是橫死。家裡進了賊,腦袋都被人砍了下來,因為天氣太熱,發現的時候屍體都生蛆了,所以當時鬧得有點大。”
“找到兇手了嗎?”
“……這不是為難我嗎?”傘郎嘀嘀咕咕,“我那時在村裡待不下去了,他們都信教信得走火入魔,我一個不信教的根本就是異類……我咬咬牙收拾好行裝離了村,各地漂泊,哪裡能在一個地方待太久?反正就我離開以前,好像是沒有找到兇手。”他的面相最多不過二十歲,也就是說他並沒有以人的身份漂泊太久就死在了烽火連天的戰亂裡,成為了這名為傘郎的妖怪。
穆離鴉沒有再勾起他身為人時悲傷的回憶,“串聯起來了。”
“是啊,串聯起來了。”雖說還有許多隱藏在疑雲中的東西,但至少他們正在逐漸瞭解事情的真相。
從前朝末年到中間的多年戰亂,乃至貫穿了整個雍朝的興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龐大教派,真容一點點浮出了水面。
不出他們所料,那些樂善好施慷慨行醫都是裝出來的假象,實際上不過是為了騙取初步的新人。在誘騙他人信教以後,白瑪教的那些蓮奴娘娘們就開始利用那長生散控制低階教眾,讓他們奉上錢財人力乃至信仰。這樣的手段不可謂不歹毒,難怪當年的高祖皇帝用了那麼多年都無法徹底將它從這個國家裡根除。
林家醫館的那位林大夫之所以招來殺身之禍,一定是因為他們曾在不經意間堪破了白瑪教用來控制他人的陰毒手段。
“好了,來說說要怎麼處理你。”穆離鴉將注意力轉到亭亭而立的白容身上。她十分鎮定地報以回視,美麗的面容上不見絲毫懼意,難以想象她居然就這樣替姜家織了這麼多年的錦。
“你要對阿容做什麼?!”
白容身上帶著股男子的硬氣,倒是這傘郎,看見他將矛頭指向了心愛的女子,立馬翻了臉,大聲喊出了她和姜家的全部恩怨,“她沒有錯!沒錯,姜二少爺救了失去記憶的她一命,她這麼多年為姜家織錦,幫著這一家人走出困境也早該還清了!更別提姜聞浩發現她是妖怪,難以接受她的身份,但是那貪財又精於算計的姜家大老爺偷偷找人將她囚禁在院子裡,折磨她強迫她拔自己的羽毛織成那價值連城的鶴錦,討好宮裡的娘娘,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最後還害死了她,把她的屍身埋在這梨樹底下,讓她連死了都無法解脫,變成現在這樣?他們活該,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穆離鴉被他吵得頭痛,按住太陽xue,長眉微微蹙起。
薛止最見不得他這樣,勒令這傘郎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