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送她去庵堂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夫婦二人看到她頭上包著的頭巾,再到聽說她要去庵堂,彼此心裡已是心知肚明。之前尚不知道她年紀輕輕就出家,是自願還是被逼,如今聽到她的哭聲,那婦人猜著她十之八九是被逼的,不由好心的勸道:“姑娘別哭了,庵堂馬上就到了。既然來了,就安心在庵堂裡呆個三五年,等家裡人氣消了,再讓他們接你回來。”
水卿卿心中傷痛,輕聲謝過那婦人,抹幹眼淚重新將胭脂盒收入懷裡,拿好包裹準備下車。
不一會兒,馬車穩穩停下,水卿卿下車一看,只見青山環繞的山腳下,設著一座古樸的庵堂,門口石牌上題無塵庵三個字。
原來,水卿卿最開始是打算去離京郊最遠的庵堂,馬車出城後,她突然想到,七日後的元宵燈節,自己要來城裡接過昀兒,若是去太遠的庵堂,只怕行程不方便。
再加上,她也有意隱瞞自己的去向,不想被小喜她們找到,所以臨時改道,讓車夫送她去離城就近的庵堂,剛巧那婦人認識無塵庵的姑子,於是,就帶她來了無塵庵……
然而,武寧公主聽了小喜的話後,卻以為她去了最偏僻的小月庵,從盛家出來後,立刻跟著憐姑姑坐上馬車出城,一路往著小月庵急奔而去了。
一路上,武寧公主催促車夫拼命趕車,一輛輛的追趕著前面的馬車。
每攔下一輛前路的馬車,武寧公主都滿懷希望、迫不及待的下車去看,希望馬車上坐著的是她苦命的女兒。
可是,一路追趕攔下無數馬車,武寧公主卻始終沒有找到水卿卿的身影。
每攔下一輛馬車時,武寧公主心裡就生起一絲希望,但每次發現車上沒有她的女兒,武寧公主又絕望一分。
當天色越來越晚、官道上的馬車越來越少,前面已沒有可追趕的馬車時,武寧公主站在黃土茫茫的官道上,抱著水卿卿的斷發,哭得撕心裂肺。
她崩潰絕望,時隔十九年,她竟然再次將女兒弄丟了……
她後悔莫及,為什麼不在年宴當日,認出她的那一刻就認了她,將她帶回自己的身邊。那怕她怨她也好、恨她也好,總好過她被逼著落發出家,總好過她如今找不到她了……
武寧公主抱著女兒的斷發哭得絕望,憐姑姑也是滿臉淚水,抱著可憐的武寧公主,哭著勸道:“公主莫急,我們直接去小月庵找吧,或許郡主已到那庵裡去了……那怕她不在小月庵,就是找遍這天下的庵堂,老奴也一定幫公主找到小郡主……”
憐姑姑的話再次給了武寧公主希望,不顧天色路險,武寧公主的馬車拐上曲折難行的山道,摸黑往最偏僻的小月庵而去。
小月庵如它的名字般,默默無聞的坐落在一個山坳裡,庵門破落,院落矮小,裡面只有四五個年老力衰的老姑子,平時很少有人來,幾個姑子也很少出山,庵門常年緊閉。
所以如今突然半夜聽到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倒是把幾位姑子驚到了,等主持領著大家起床提燈開門來看,卻見門口冒夜來了兩位女子,徑直開口向她們找人。
武寧公主滿懷希望的開口向主持詢問,甚至等不及主持回她的話,已是要往庵堂裡去找水卿卿,可下一刻,庵堂主持的一句話卻是將她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擊落。
“施主,莫說今日,貧尼這裡,已有數年不曾有女子來投庵修行了。”
全身劇烈一顫,心力交瘁的武寧公主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當場暈厥了過去……
訊息再次傳到了梅子衿的耳朵裡。
彼時,梅子衿還在祠堂跪著,手上的傷口也不讓人包紮,滴水未進,老夫人差人送來的飯菜,也是一口都沒動過。
老夫人見他如此,到底心有不忍,更是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差葉媽媽勸他回屋歇息,可他卻執意不起。
無奈之下,老夫人親自去祠堂叫他起身。
昏暗的祠堂內,梅子衿面色鐵青,聽了老夫人的話,眼也不眨的繼續跪著,冷冷道:“母親一直說我錯了,如今,我就跪在這祠堂裡,向大哥與列祖列宗認錯。”
老夫人痛心道:“你這不是認錯,你是為了她,在故意折磨懲罰你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梅子衿面色平靜道:“她落發出家母親不以為然,你的兒子在這裡跪一跪,母親就心痛不捨了?!可是母親應該知道,她也是有父母的,若是讓她的父母知道她成了如今這般樣子,只怕是剜心之痛!”
“何況,她還數次救過昀兒性命,也救過我的性命——若是沒有她,母親眼前的兒子,只怕已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之人……母親從小教育我要知恩圖報,如今竟是這樣償報我們的恩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