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爺見話談到這裡,已是僵了。於是也都不說什麼,大家各自吃罷飯,便都散了。
府裡素來沒什麼要緊的事,成爺也是經常閑著無事。加上心裡又在想蕭然所吩咐的那件事,便有點心神不寧。獨自在府裡溜達。正自想著事情,忽然聽得一聲嬌喝:“爺爺!”
成爺一怔,立時明白過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向後望去,果見盧燕妮正一臉笑意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十幾日不見,她在府裡衣食不缺,是以元氣回複。容貌比之當日昏迷於破廟時又增秀麗。成爺等她跑近,便笑道:“王府裡也是這麼沒規矩,咋咋呼呼的。”
盧燕妮也笑道:“爺爺,這麼久您都不來看我的啊?”
成爺笑笑,沒說什麼。雖然這蕭王府裡沒有其他府裡那種雜七雜八的規矩。但是男女奴才之間還是有很嚴格的規矩的,不許私自來往。成爺是管家,加上年紀又大。如果經常去見盧燕妮,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閑話。但他自己覺得應該為其餘人做個表率,是以謹守這個“男女大防”的規矩。大半月過去也再沒跟盧燕妮見過面了。盧燕妮年紀尚小,於許多世間的禮儀都不甚明白,是以不覺得在府裡男女見面有何不妥。
但這下碰見,兩人便邊走便說話。盧燕妮是個靜不下來的,不待成爺問起,就把這大半個月在府裡的種種事情給成爺說了個明明白白。她因感念成爺之恩,看他就如同自己的親人一般。成爺自然也甚是喜愛這個天真活潑的“孫女”,兩人之間也就沒有什麼隔閡。只不過成爺是這一百多奴才的總管,在旁人看來不免有些“沒上沒下”。
兩人說著說著,只聽盧燕妮話鋒一轉,忽然問道:“爺爺,為什麼我總不見那個王爺啊?”
成爺沒有立時答話。府裡下人極少有人敢談論蕭然的,這個主子行止怪癖,人人都對他敬畏有加。只成爺與他接觸頗多,卻也從來沒有人問過成爺關於蕭然的事情。聽盧燕妮這麼問,一時倒不知如何作答。總不能說主子“行止怪癖,性子乖戾”吧?思量了片刻,反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盧燕妮率性天真,有許多事都不及細想其中關竅。她雖然聰明伶俐,但是好歹年紀太小。加上初來乍到,全然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府裡的人對蕭然如此敬畏。便說道:“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我無論問什麼關於這個公子爺的事,都是說不知道。還有人讓我最好別問,這到底為什麼?你們怎麼總覺得他可怕?我一點也沒感覺他哪裡可怕啊?”
成爺暗自嘆了口氣,這位王爺與當今其他皇子的身世經歷大不相同。說白了算是皇家的“家醜”。這些倘若傳揚出去,難免有傷皇家“體面”。是以蕭然的經歷,是人人都心照不宣緘口莫言的。盧燕妮一竅不通,她只是從那日與蕭然的交談中覺得這個王爺不至於讓這些下人這麼害怕。成爺自然明白這些,但是卻怎麼好明說?蕭然的身世,是個禁忌。不讓談的。所以此時盧燕妮問起,成爺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只淡淡道:“公子爺性子有些孤僻,不愛與人交談。所以下人們都對他敬若神明,哪裡敢在背後議論他的不是?”
這下盧燕妮更是不明白,為什麼議論就一定是要議論“不是”?她不明這些世事複雜。見成爺也不願細談,加上以前碰的釘子,便知道再問也是無益。當下不免有些意興闌珊,沉默片刻,便換了個話題:“爺爺,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嗎?”
成爺笑罵道:“你一個府裡的丫頭要知道主子名字做什麼?只管叫‘公子爺’便罷。”
盧燕妮搖著他的手臂,做撒嬌狀,道:“哎呀,您告訴我嘛。萬一出去玩給人問了‘你家主子是誰’,我卻答不上來,那該多丟公子爺面子呀?”
她伶牙俐齒,成爺自是遠遠不及。聽這一番“歪理”,倒覺得她說得對。於是便笑道:“你可記住了,咱王爺受聖上賜封號為‘蕭’,單名一個‘然’字。”其實蕭然不願與皇家同姓,這個說出去也是皇室醜聞,上不得臺面。偏生皇帝事事偏袒,半點也不願拂了蕭然的意。於是便換了個好聽的說法,那便是賜個封號了。
但盧燕妮聽不懂,心想:什麼賜封號,又不是姓,光有個名兒嗎?便問道:“什麼意思啊,那他到底叫什麼?”
成爺就是喜愛盧燕妮這點天真率直,當下便解釋道:“因賜了封號,所以倘若外人問起,你就說咱家主子名叫‘蕭然’便是。主子不願別人稱他王爺,只要不是對官場上的人,就不必說明白咱們主子是王爺,知道了麼?”
這下盧燕妮算是明白了,“哦”了一聲,嘴裡喃喃念道“蕭然,蕭然”。成爺聽得好笑,說道:“行了,老把主子的名字掛在嘴上算怎麼回事?”
盧燕妮做了個鬼臉:“我偏要時時掛在嘴上!”說著故意氣成爺般放大聲說了幾句“蕭然”。
成爺聽得好笑,這府裡還沒哪個下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喊蕭然的名字的。正想制止盧燕妮,但盧燕妮自己忽然停了下來,聲音彷彿被切斷一般。成爺正覺奇怪,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只見到自己身前數丈開外,一個男子一身閑裝,一聲不響的站在那裡。
成爺陡吃一驚,那人衣著平常,渾身梳理的一絲不茍,臉龐瘦削,輪廓分明,宛如刀劈斧鑿。臉上並無表情,但眉目硬朗,只站在那裡便凜然生威。這張臉成爺幾乎天天見著,不是蕭然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