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燃沒說話,散著頭發,以奇怪的姿勢蜷曲在狹小的艙窖裡,整個人沉靜地像是毫無生氣,唯獨一雙眼睛,閃著亮光,讓人無法忽視。
林棠波看著那雙眼睛,忽然就想到幾年前,重新在林宅見到長大後的她。
浸潤著江南水鄉煙雨的膚白唇紅,眉眼似精雕玉琢的瓷娃娃。容貌好不罕見,但那雙眼睛,水靈靈的、特別亮,像被雨打濕的荷葉上跳動的露珠兒,鮮活的不得了,旁人只看一眼,便會過目難忘。
他對這樣的眼睛,也是過目難忘。
只可惜,從小時燃就表現出很特別的性格,一般不與人親近,一起長大的這幾個同輩,只有四弟林沉瀾和她關系最好,好到當時林老甚至動過心思,想讓兩家聯姻。如果當時真聯姻了,二房只怕再無機會,好在半路殺出來個言淮,這樁姻親也就作罷了。
再後來,他擁有過很多女人,經驗多了,漸漸食髓知味,對這種事也就看得淡了。唯獨這雙眼睛,偶然會在腦海中掠過,每每想起,心中都會泛起一種很特殊的感受,似乎能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不得不承認,他很好奇,言淮到底有怎樣的魅力,能讓這樣一雙眼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心只望向他?
時燃忽然在這時開口。
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現在幾點了?”
林沉瀾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還是配合地瞅了瞅手錶,報出她想要的答案:“晚上九點。”
時燃眨眨眼睛,長長舒出一口氣。
九點啊……
那距離新一次的日出,大概還有十個小時,這十個小時裡,她要如何保持清醒,才能不至於陷入被設計的昏睡中?難道就這樣一直撞頭?
不是長久之計。
她胡亂甩了甩頭,將腦海裡浮起的陳年舊憶甩出去,彎起雙腿,好讓將下巴枕在膝蓋上。做完這些事情,才重新開口,“你說錯了,我不是想自殺。”
林棠波微微愣了一下。
“我只是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淡淡道,似乎瞧見了林棠波眼中的猶疑,但又懶得解釋,重新將眼神沉下去,盯著前面一處木板出神。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再次成為他的軟肋。
所以,保持清醒,才能在言淮來接她的時候,不至於拖後腿。更甚至,如果言淮提前有了別的動作,她也能及時作出回應。
林棠波也不是傻子,時燃腦子裡的想法,他思索了幾秒鐘也就想明白了。
但想明白了,理解了,心情卻沒由來的一陣浮躁。
“那家夥還真是好福氣。”他不減譏誚神色,靠著旁邊的艙壁,旋開手中小銀瓶,灌了口酒,兀自說著,“你在這裡為了他不惜自傷,他在那邊為了你不惜退讓妥協,外人瞧著,還真是一副患難情深的模樣,怪不得這幾年言淮做事風格愈發乖張任性,成天活在情愛裡,人不昏頭才怪。”
時燃聽出他話裡話外的諷刺意味,只輕輕一笑,“昏頭又怎樣?老婆孩子熱炕頭,喝了酒回去還能有人照顧,總比成天活在爭權奪利中來的好,好不容易爭過來的東西,可能睡一覺就被人搶走了,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更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