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歷經多年風雨,甚至為他擋過刀的發妻,因為身體薄弱,早早就撇下他走了。林家家大業大,為了延續香火,他不得不再娶,但因為太過思念發妻,後娶的每一任,都是照著她的模樣找的,而這些女人所需要做的,只是生兒育女。
然而,高牆深院,正處韶華的她們,並不甘於這樣的寂寞,居然全都犯下了逾矩的罪行,所以他只能按家法將她們處置,逐出林家或是送去出家。
“你母親為這件事第一次和我生了氣。”
林老嘆了口氣,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言淮驀地打斷。
“聽上去,的確是個追憶發妻的故事。”他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可是我手裡的版本,怎麼和您口中的這個,出入這麼大呢?”
林老的身形,顫了顫。
言淮的眼睛微微彎起來,“所謂的靠續娶來延續香火,不過是發妻早亡,卻又不甘人生寂寞,所以才會去尋那些年輕漂亮、又與發妻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來滿足自己的需要,順便還能偽造情深義重的形象,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至於那些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不是因為她們出軌,而是因為……”
他的聲音,一寸一寸冷下來。
“她們是被你淩虐至死的。”
時燃從隨身的檔案包中丟擲一份報告,老管家交給林鏡堂檢視,卻見他捏著紙頁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說來還要感謝那些喜歡話家常的太太。”時燃冷聲道,“和她們一起遊湖的時候,我聽說了一個傳聞,據說前幾年有幾個小孩子偷偷闖進鏡湖玩耍,卻在岸邊樹林中發現了一堆埋藏在土下的白骨。雖然大家談論時都以為是外人隨口編排的,但我派人去檢視後,你猜發現了什麼?”
林鏡堂沉默著。
於是她冷笑一聲,“那些白骨的主人,死的時候最大不超過三十歲,都是正值韶華的年輕女孩子,卻無端被葬在林家最隱秘的外宅。到底是誰的手筆,我想你心知肚明。”
陽光下灰塵飛舞,不知過了多久,林鏡堂終於從沉默中抬頭。
那雙見過人間七十年風月的眼睛,此刻深邃地宛如一汪潭水。
他低低開口,蒼老的聲音再也不複剛才的溫和。
“你比你母親還要厲害,居然能查出這麼多事情。但又能如何呢?人死不能複生。她們大多出身窮苦,甘願用青春交換財富和名望,即便只能活三十年,卻能享受到別人這輩子都享受不到的生活,對於她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可那些女孩生下的孩子呢?”時燃眯起眼睛,冷冷道,“你當年在廣州邂逅的那名叫臻臻的女孩子,她為你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名男孩,你怕有損林家聲譽,居然命人將還在坐月子的她秘密處理掉。可是你沒有想到,她的孩子居然會僥幸逃脫,如今健康地活在世上,甚至還擁有了你無法對付的勢力。也正是因為那個孩子,你的這些為人不齒的罪行,才終於被揭開。”
她說著說著,心情逐漸激動起來。
“而我的母親,正是因為得知了你這些罪行,想要勸說你,卻被你僱兇滅口。林鏡堂,你真以為自己有權有勢就可以任意糟踐別人的人生?你真以為當年你做過的事情沒有人會得?真以為我母親因此冤死,就沒有人會為她報仇嗎?”
林鏡堂卻眯起眼睛,打量著面前這對年輕的情侶,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可惜了……這麼聰慧的兩個孩子。”
時燃只覺心中一驚,有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就在這時,頭頂天花板忽然傳來居大的聲響,像是有人要掀翻房頂,房門從外面自動合上,將這間屋子關了個密不透風。
言淮在動靜初響時就已經反應過來,一把拽過她躲到牆下。
簌簌掉落的粉塵如雪花灑下,在地上堆起一層薄屑。待視線重新恢複清楚時,天花板上陡然多出幾個方方正正的缺口,陸續有人吊著繩索從缺口中跳下來。
那些人穿著嚴實,上半身都套著防彈服,從落地到解開套索不過兩秒,儼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專業狙殺者。
時燃終於明白,林鏡堂剛才那句“可惜了”,究竟是什麼含義。
早就料到他會動手,言淮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看到他出動這麼多人只為了追殺他們兩個,心中還是免不了一陣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