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如枯骨的陳嫫嫫緊閉雙目,竭盡全力從喉嚨裡嘶吼出弱似蚊鳴的喊聲。
灰袍之內已是爛肉腐髒白骨,便是神仙下世也難救她活命。她強撐著不肯嚥氣離世,熬到油盡燈枯之際終於等到她期盼的那個人,那個能為她報仇血恨的人。
諸葛弈故意加重腳步聲,讓三魂七魄已漸漸散去的陳嫫嫫用僅存的感知來辨出他的靠近。不嫌棄灰袍裡散發出來的惡臭味兒,他屈蹲下來,近距離凝視浮腫青黑色的臉。
“陳嫫嫫,請說。”
“不要……讓……慄……大姑……娘……聽到……”
“好。”
“不要……告訴……她……”
“好。”
彷彿失去嗅覺,諸葛弈毫不在意地傾身趴在地上,側頭、耳朵幾乎貼到陳嫫嫫的嘴上。令人作嘔的惡臭從她的嘴巴里隨著說話時的氣息不斷撥出,他如未嗅聞到一般淡然地傾聽。
陳嫫嫫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地說著,兩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有時唯聽到一個氣聲出口。
諸葛弈邊聽、邊猜、邊記,把陳嫫嫫所說的話全部牢記於心。
“慄大姑娘……老奴……對不起你……”
陳嫫嫫突然睜圓眼睛,梗直脖子仰面朝天的大吼一聲,終魂飛魄散、遺憾離逝。
“師父,用我的帕子為陳嫫嫫遮面吧。”
慄海棠不敢上前,只好將自己的帕子揉成團丟過去。她不知道陳嫫嫫的遺言是什麼,更不明白陳嫫嫫最後的那句道歉又代表了什麼。
曾經,初入奩匣閣時她彷徨不安,是陳嫫嫫日夜陪伴才讓她變得勇敢。曾經,陳嫫嫫受牽連被慄夫人杖刑,對她從未有過半句怨言。那些難熬的日子裡,陳嫫嫫給了她一種母親般的呵護,讓她依賴。
追憶往昔,已不知淚水溼滿臉頰。
“師父,我能親自安葬陳嫫嫫嗎?”
“陳嫫嫫和她的妹妹被丟在枯井裡自生自滅是有人刻意為之,如果你要親自安葬她們會引人注意。不如讓我暗中派人安葬也免些麻煩。”
冷肆主動攬起安葬二位陳嫫嫫的重任,叉腰慢悠悠走來海棠身邊,說:“你眼下要先回奩匣閣去守著你的親弟弟。別忘了,八大氏族的族長和族長夫人還留在那裡等著你回去解釋呢。”
經他提醒,慄海棠才想起自己推著冷肆出西暖閣的時候,堂屋裡坐滿了八位族長夫人,屋門大敞開著相信外院裡的族長也看得清清楚楚,回去之後的確要浪廢些唇舌來解釋。
“師父,我該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諸葛弈溫和淺笑,將她攬入懷中,對冷肆道:“安葬之後有勞了,請三日再潛回奩匣閣。”
冷肆板著醜疤臉斜睇一眼呆望陳嫫嫫屍體的海棠,叮囑諸葛弈:“別太狠心,她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