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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混亂(一) (5 / 6)

姚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糊睡著。他抬起頭,牆壁鐘表上的時針剛剛指向六點;號裡其他人正忙忙碌碌的穿衣、打軍被、洗漱。因為沒有休息好,他此時頭疼的厲害,在抬頭看了一眼後,又倒頭睡了。正在旁邊打被子的“號長”見姚冰沒有要起床的意思,說道:“姚冰兄弟,該起床了,我們要卷鋪幹活了。”

“我這塊褥子不用卷,你們幹你們的,所長來了我來應付,我這幾天確實讓折騰壞了。”姚冰臉對著牆,頭也沒抬的說道。

“號長”無奈,只好餘下姚冰這塊褥子,將剩下的全部捲起半拉,露出一米左右光滑的木頭床板,然後十幾個人每人一個凳子坐在床邊,從床底下拿出一堆零零散散的小部件,組裝起了“打火機電子”。這種營生是看守所攬得生意,每個在押人員都必須參加手工勞動。“號長”可以不幹活,但要操心生産,每天必須保質保量完成生産任務。此時,“號長”正坐在捲起的圓柱形褥子上,儼然一副“監工”似的高高在上。

七點鐘,開過早飯後,姚冰仍在蒙頭大睡。這時,監室鐵門“哐啷”一聲開了,從外面進來一人。犯人們看見來人,立馬起身靠牆站成一排。

來人是一監區監區長——袁所,四十來歲,細高個字,眼睛雖小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他沒穿警服,上身只是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他板著臉將室內掃視了一遍,然後徑直走到風門口一號鋪位前,指著姚冰,對“號長”說道:“這個咋回事?”

“號長”一副委屈相,小聲說道:“這是昨晚剛進來的,‘耍’的比我大,我是管不住,你給調走吧。”

“瞧你這個窩囊樣,沒出息的東西。”袁所沒好氣的說著,然後拽了一下姚冰的被角。

姚冰抬起頭,一看是袁所,立即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惺忪的眼睛盯著袁所。

“球大個東西,魚不大,浪倒擺的挺大,收拾東西!”袁所罵罵咧咧的說完,自己先行出了監室,站在走廊裡等著。姚冰知道,這是要調號了。他收拾起被褥等物品,在“號長”“送瘟神”般的喜悅眼神中,走出了一號“過渡監舍”。

整整一個上午,姚冰接連換了三個號子。除過二號“未成年監室”,他一連進過三號、四號、直到五號,之所以頻繁調號,是因為姚冰每調一個號,袁所都吃驚的發現,姚冰所到之處,都是“鵲巢鳩佔”,直挺挺的躺在“號長”鋪上。其他人都在踏踏實實的做著營生,唯獨他“置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此時,袁所又站在五號監舍門口,透過巴掌大的“觀察口”注視著睡在一號鋪上的姚冰。眼前的一幕,讓他彷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自己當這個監區長好幾年了,見過的犯人無數,還從未見過這種情況。堂堂的中國共産黨無産階級專政機關,竟讓一個小混混當成了“療養院”“度假村”;所有的《監規紀律》《行為規範》,似乎都是一紙空文,都是與他無關……想到這,惱羞成怒的袁所再次開啟五號監舍門,大聲喊道:“姚冰!收拾東西!往出走!!!”

聽見喊聲,姚冰慢騰騰的收拾好被褥,滿不在乎的走出五號監舍。自己鍋大碗小自己心裡清楚,整個看守所六個監區,五十四個號子,誰又能拿他怎麼樣呢?他跟在袁所身後,又來到走廊盡頭九號監舍“嚴管監舍”門口。這間號子是專門用來關押那些不服管教、打架鬥毆、牢頭獄霸等等嚴重擾亂監管秩序的監舍。說白了,裡面淨是些讓民警頭疼的“滾刀肉”、“二進宮”。

袁所開啟兩道門,一道厚鐵門,一道鐵柵門。姚冰進去後,袁所在關門的一瞬,朝著一號鋪喊道:“這個家夥銳氣太盛,好好給教教規矩,鬧不住,你就卷鋪蓋禁閉室裡走!”說完,“哐啷”一聲,鐵門關住了。

此時,目空一切的姚冰,竟也被屋裡的景象著實驚出一身冷汗來。屋裡一共十三、四個人,至少有十人都帶著腳鐐。有死刑鐐、監規鐐兩種,死刑鐐是已判處死刑或是有可能判處死刑的犯人戴的戒具。一般有三五斤重,腳鏈細長,可以自由活動。監規鐐是嚴重違反《監規》,且屢教不改的犯人戴的,最重可達三十斤,最輕的也有十來斤重。鐵鏈粗短,走路只能挪著碎步走;再重一些的,還得在鐵鏈中間系一條繩子用手提住,不然根本拖不動。這些人大多躺在鋪上,沒有一個幹活的,全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姚冰。

“呀!姚冰!是你呀……你咋也進來了?”說話的,是一號鋪的“號長”,他認出了姚冰,連忙從鋪上下來,走到姚冰跟前熱情的問道。

姚冰定睛一看,此人名叫丁華,認識的人大多稱他“華子”;三十五六歲,中等身材。他腳上沒有腳鐐,光著的上身只是一件嶄新的黃馬甲;身體雖瘦,可滿身都是腱子肉;腦袋才剃過沒幾天,光禿禿的泛著黑色。瘦長的瓜子臉上,一對很精神的眼睛,使他也稱得上一個英俊的男人。他是08年奧運會之前,全國性的“打黑除惡”開始後,中州市打掉的第一個黑社會團夥中的一號人物。他在中州城裡也算個角色,只不過比起雲中峰、王雲等人來,可就要遜色多了。他是“黃、毒、賭”什麼都敢沾,又沒有什麼背景、什麼靠山,僅憑一幫蠢才、莽夫瞎胡鬧。所以“運動”一來,他就“理所應當”的當了“出頭鳥”,而真正的黑社會組織卻是安然無恙、無人問津。

姚冰跟他雖然談不上深交,但也算熟識,更何況在這種地方碰上,自然也是意外的驚喜,他高興得說道:“華子?!是你呀!!”

“來來,坐!”華子說著,拉姚冰坐在了自己的鋪上。其他人當中也有三兩個認識姚冰,拖著“嘩啦嘩啦”的腳鐐,湊過來跟姚冰打起了招呼。

一陣寒暄過後,屋子裡淨充斥著這種聲音,“冰哥,你們這次可真行,王雲那麼大的混子都讓你們給弄死了。”“是呀,中州城數你們威風八面呢!”“只有你們才能幹出這樣的大事來……”

聽到這樣的話,姚冰的心裡不免又泛起了漣漪,“他們這次確實是長臉了,可後果呢?武嶽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接下來他們將要面對漫長的司法訴訟程式,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結果?武嶽會不會?……”他不敢再往下想,落寞的搖了搖頭,“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說完,他不再去理會屋裡的人,起身推開身邊厚厚的“風門”,獨自一人走進了“風場”。

“風場”頂多十平米大小,四面都是厚厚的水泥牆,頭頂是一面鏽跡斑斑的鋼筋鐵絲網。“漁網”般的陽光,透過鐵絲網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照在姚冰仰起的臉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關在籠子裡的小鳥,自由的天空對他而言,咫尺天涯。就連陽光和空氣,此時也彷彿失去了自由的味道…….

中午開飯的時候,看守所提供的夥食是:每人兩個饅頭,一碗水煮白菜,下午亦是如此。他們這個九號“嚴管監舍”,作為一個臨時懲罰性監舍,看守所停止了他們的訂貨、訂灶,香煙更成了奢侈品。華子僅有的幾盒香煙、幾袋肉食,都是其他號子託打飯的犯人偷偷捎過來的。

此時,姚冰和華子,還有另外兩個帶著腳鐐的後生,圍坐在一張用小凳子拼成的“桌子”前吃飯,其他人則是將鋪捲起半拉,坐成一排。饅頭剛啃了兩口,姚冰就沒了胃口。因為他有個“毛病”,如果別人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看著他吃東西,會讓他渾身不自在,他寧願餓著,也不願忍受這過程。他將塑膠小勺子扔在盛滿肉的盆子裡,起身說道:“華子,我吃飽了,我睡哪?”

鋪位的問題,姚冰為難,華子更為難。姚冰從剛一進來,華子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姚冰絕非池中物,讓他屈於自己之下,多少有些難以啟齒。可要讓他後來居上,自己豈不失了顏面。正當華子左右為難之際,從監舍門口的方向傳來一個聲音,“當然睡一鋪了,你多少算個人物,其他人都是狗屎。”

姚冰一驚,他聽出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這是說給華子聽的。他也和其他人一樣,不約而同的全體向右看齊。

說話的人,頂多二十歲,身材談不上高大,但比例還算勻稱。臉上的稚氣似乎還未脫盡,白白嫩嫩的,只不過眼神中的仇恨與暴戾,似乎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更讓姚冰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腳踝上竟然是一幅死刑腳鐐。他倚在監舍鐵柵門上,狠狠的啃了一口饅頭,下巴微微上揚的盯著華子,表情是一種少年的青澀與輕狂。

“不要搭理他,一個快死的人,不然我早打得他滿地找牙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姚冰,想睡哪?自己挑吧。”華子也沒了胃口,他猛地扔下勺子,他把這個難題扔給了姚冰,讓姚冰自己去抉擇吧。

聽見華子這樣說,姚冰也深知他的用意。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把自己的被子抱到了二號鋪上,這種時候,他要給華子挽回點面子,留個臺階下。

午休時,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姚冰忍不住多瞟了那後生幾眼,他睡在緊挨馬桶邊上的十三號鋪。姚冰只知道他叫黃江濤,犯得是綁架殺人罪,進來五個多月了,案子已經發了起訴。只因他性格孤僻,從不與人溝通,所以其它情況號裡人都不知道,姚冰自然也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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