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冰!”
“伸手!”警察給姚冰戴上手銬,帶離了監舍大樓。
大樓外,雪仍在飄飄揚揚的下著,看守所大院裡已經是白茫茫一片,高牆、電網、哨崗,都已是銀裝素裹。
“好雪!!!”姚冰心裡一聲喝彩,踩著沒過腳背的積雪,咯吱咯吱的走進了收押大廳。
收押大廳裡,姚冰終於又見到了他日夜牽掛的兄弟。他戴著背銬倚在牆邊,身邊也站著兩個法警。腳上的鐐用布子纏著,穿的是軍棉襖、牛仔褲;頭剛剃過,鬍子看來是一直沒刮過,快長成“山羊鬍”了。盡管鬍子很長,但很整潔,很明顯是精心修過的。他比起5個多月前要精神多了,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看見姚冰進來,點了下頭,然後露出了一臉燦爛的笑容。
二人上了院子裡一輛“依維柯”警車。警車的內部是改造過的,一道柵欄將駕駛室與車廂隔開,空蕩蕩的車廂裡,只是焊住的兩排長條凳。姚冰、武嶽相對而坐,身旁各有兩個法警。
武嶽近在咫尺,可姚冰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又或是一塌糊塗。他的想法很多,似乎又沒有一個準確而清晰的問題或是思路。他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看著盡收眼底的銀白色世界,他的眼眶又濕了。此時此刻,他腦子裡竟冒出了《紅樓夢》中的一句話,“忽剌剌似大廈傾,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車子在一路無語中,緩慢的駛進了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大門。大院裡,一棟新蓋成的高大的辦公大樓,屹立在冰天雪地中。大樓正面的大廳裡,隱約有幾個人影正透過玻璃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姚冰他們的車子。警車沒有在大廳前面停下,而是直接開到了大樓後面的一扇鐵門前。
二人下車進入鐵門,眼前是二三十米長的一個走廊,走廊的盡頭又是一扇門。走廊兩旁,是若幹個臨時關押被告人的柵欄小屋,像是動物園裡的一間間鐵籠子。法警沒有把二人送進“鐵籠”,而是直接走到走廊盡頭,推門走了進去。
推開門後,眼前的景象,讓姚冰幾乎邁不動步子,法警竟然直接把他們帶到了法庭裡。法庭裡早已一切準備就緒,一副“萬事俱備,只欠他倆”的架勢。三個身穿黑色法袍的男性法官,高高在上坐在審判臺上。審判臺往下,是一個年輕的女書記員。書記員旁邊,是一男一女兩個公訴人。臺子下面的幾百個旁聽席上,都已黑壓壓坐滿了人。
人群看見姚冰和武嶽進來,頓時沸騰了起來。坐在最前排的三兩個女人,手指二人,滿口唾沫星子的喊到:“槍斃殺人犯!槍斃殺人犯!……”姚冰瞟了那幾人一眼,估計她們應該是王雲的妻子姐妹吧。
目光掠過那幾個女人,姚冰驚喜的看見了一排熟悉的面孔:有老米、紮布、東超、慄飛等十來個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再往邊上,還有武嶽的父母、哥哥、姐姐。武嶽的母親和姐姐,此時正聲淚俱下的呼喊著武嶽的名字……
“肅靜!肅靜!請法警維持法庭秩序!”坐在審判席中央的審判長,敲著法槌大聲說道。
……
一會兒,待法庭重新恢複安靜,審判長又敲響了法槌,大聲說道:“現就中州市‘2008.6.3持槍殺人案’現在正式開庭。”
法官說完,先是詢問了二人的基本情況,姓名、住址、何時進的看守所?何時被執行逮捕?詢問完畢,公訴人宣讀起訴書。然後法官就起訴書所指控的罪名以及所列舉的證據,問二人有無異議?武嶽、姚冰均表示無異議。武嶽說,他有一個重要情節需要說明一下,他是槍走火打死的王雲,不是有意要致王雲於死地。公訴人說,沒有證據證明被告人是槍走火打死的王雲,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建議法庭判處被告人死刑,立即執行!公訴人說完,旁聽席上的王雲家屬,喝彩聲、鼓掌聲響成一片。法官沒有表態採信或是不予採信,而是直接進入最後一個環節:二被告做法庭最後陳述。
武嶽說,自己由於一時沖動,釀成大禍。他願意如數賠償被害人家屬提出的民事賠償,希望法庭從輕處罰。
姚冰說,自己沒有什麼好說的,既然做下了,就認了,法庭該咋判咋判!只是有一個情節需要補充一下,他們是2008年7月13日在中蒙邊境被抓獲的,2008年7月18日才被送進看守所,這五天哪去了?公安機關有超時羈押和刑訊逼供的行為。
法官問,有證據嗎?姚冰答,沒有。法官點點頭,說,知道了!然後敲響法槌,大聲說道:“法庭庭審現在結束,案件將擇日宣判。請法警將被告人帶回看守所。”
隨著審判長法槌的再次敲響,旁聽席上的人群又炸開了鍋。王雲家屬潑婦罵街般的唾罵,武岳母親撕心裂肺的哀嚎,紮布等人真切的呼喚,以及後排觀眾噪雜的議論。這些聲音,瞬間像是混合成了一杯肝腸寸斷的苦酒,讓欲哭無淚的姚冰,久久的痛苦回味著。
姚冰被帶出法庭時,目光焦灼的在旁聽席上仔細的搜尋著雲中峰,可直到鐵門遮擋住視線,雲中峰的身影都遲遲沒有出現。姚冰失望的嘆口氣,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跟他並排往出走著的武嶽。他高高的昂著頭,大口的喘息著,早已哭紅的眼睛裡,一滴眼淚正慢慢的滑入濃密的絡腮鬍子裡。
警車在大雪紛紛的暮色中,駛出了中州市中院大門。車外是茫茫的大雪、茫茫的暮色,姚冰的心情更是茫茫。對面的武嶽,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幾個月前公捕時的樣子。他耷拉著腦袋,呆滯的盯著腳下,雕塑般紋絲不動。心如刀絞的姚冰想說上幾句安慰他的話,可身旁的警察好似牛頭馬面一般,不允許他們說上一個字。即便允許說話,他現在又能說些什麼呢?此時,人世間任何用來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而無力了。望著對面麻木的武嶽,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說不了,只能是靜靜的看著,靜靜的忍受著心裡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二人回到看守所監區大樓,在姚冰所在的一樓一監區樓梯口。武嶽在法警的看押下,拖著腳鐐,一層臺階一層臺階慢騰騰往上挪。
“武嶽!”姚冰站在樓梯底下,淚眼汪汪的叫住了他。
武嶽回過頭,居高臨下的望著姚冰,他嘴唇動了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姚冰仰視了武嶽幾秒中,哽咽出四個字,“武嶽……別怕!”說完,他不忍再看武嶽,扭頭進了一監區走廊。
回到監室,號裡已經開過了晚飯,眾人正躺在鋪上看電視。他們看見姚冰進來,都圍了過來。
“冰哥!吃飯嗎?給你留著飯呢!”鄭龍搶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