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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混亂(四) (3 / 5)

“姚冰,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我們審查了全部案卷,並且又詢問了所有的在場目擊證人。認為一審判決適用法律條文正確,證據確實充分,沒有什麼不當的地方,所以經省高院合議庭合議,裁定為‘維持原判’。簽字吧……”

“奧!……”法官接下來說了什麼,姚冰全然聽不清了。黃江濤對他說了什麼,他也記不清了。他躺在鋪上,任由淚水慢慢的浸透被子,他咬牙切齒的暗自痛下決心:再也不去想這些破事了,除了倍受煎熬,他還能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可是,他越是控制自己的大腦,他的大腦越是倔強的不聽他使喚。死!死!死!這個令他發怵的字眼,無孔不入的撩撥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

“死了也就解脫了,不是嗎?”姚冰突然間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包括“斜眼明明”在內的一屋子人,滿臉的愕然。

“對!對!若要解脫,除非死!”姚冰興奮的坐將起來,他好像一下子悟到了什麼?他猛地掀開被子,“明明!被子疊掉!”他朝著“斜眼明明”喊了一聲,然後跳下鋪來,兩步沖進“風場”裡,仰面朝天大聲喊道:“武嶽!!!……聽好了……若要解脫,除非……死……”尾音拉長了的一個“死”字,像是長空中一聲悲鳴的鷹嘯,響徹雲霄、催人淚下……。

自那以後,時間——便成了姚冰眼裡的“定時炸彈”。時間每過一秒,他心裡的惶恐就會加劇一分。因為他知道:中央的複核檔案冷不丁哪天就會下來。一旦下來,也就意味著武嶽的生命將徹底的畫上句號。

絕望!他生平第一次痛徹心扉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絕望;他胸腔裡奔騰著的,除了絕望,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絕望中的姚冰,從此變得一言不發。窗外的幾滴雨、手裡的一杯茶,都會讓他恍恍惚惚的淚流滿面凝視許久,他也曾探索著能在精神世界中求得片刻安寧。然而,他缺乏一種足夠的力量來駕馭他的思想,痛苦的探索三個月之後,哀弱猶在、悲憤猶在、混亂猶在……。

終於有一天,袁所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姚冰,你應該找點事兒做。看守所後院有個溫室大棚,要不,你去種菜吧。把心思放在別處,或許對你有點好處。”

“奧!……”姚冰點著頭,尾隨著袁所來到了看守所後院。

自從二審開完庭,他再也沒有走出過監舍門。時光流逝五個月之後,他終於又一次呼吸到了久違了的新鮮、自由的空氣。他止住腳步,仰起頭,耀眼的陽光像是雪夜中被點燃的一束火把,開始逐漸融化他冰凍的軀殼。閉起眼睛,他分明感受到一束明亮的光芒,直達他清冷黑暗的心底。高牆上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年輕武警,此時在他看來,也突然變得溫順乖巧起來。

“哈嘍!帥哥班長,放哨呢?”姚冰笑著跟高牆上的武警打了聲招呼,然後鑽進了磚木結構的溫室大棚裡。

在一片盎然的寧靜中,室內濕潮的空氣,開始浸潤他幹澀的靈魂。大棚裡面積不大,頂多佔地一分。若幹塊大小不一的菜地裡,種滿了豆角、辣椒、韭菜等蔬菜。西紅柿、黃瓜等秧苗也已經長到齊膝高了;棗兒大的西紅柿、指頭粗細的黃瓜,惹得姚冰頓感憐愛。綠油油的韭菜地裡,一個身穿藍色馬甲的犯人,正蹲在田埂上忙活著什麼?他是留所服刑的罪犯。一般情況下,身著藍馬褂的犯人,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判下來之後餘刑不足一年的罪犯。再者就是刑期不長,託點關繫留所服刑的罪犯。

他看見袁所和姚冰進來,連忙跑過來,恭敬的問道:“袁所,有事嗎?”

“給你送來一個人,這人以後就交給你了,看看能幹點什麼,就讓幹點什麼?每天下午我來領人。”袁所跟此人說完,又轉身對姚冰說道:“就在這待著吧,絕對不能亂跑。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個大棚周圍,你可不能給我惹麻煩,聽見了嗎?”

“知道了,袁所,謝謝你了!”

袁所走後,姚冰瞟了一眼面前此人。他四十多歲,面龐黝黑,額頭布滿皺紋,眼睛渾濁無神,一雙關節粗大、掌心老繭斑斑的大手,讓姚冰不由的斷定,此人應該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民。

“後生,叫啥名?”這時,“藍馬褂”說話了。

“姚冰!”

“呀!……”姚冰的名字,讓面前的“藍馬褂”張大了嘴巴。驚訝過後,他好像一下子若有所悟的連連點著頭,說道:“怪不得呢!我剛還納悶呢?這個娃娃啥路數?這麼牛,讓袁所撂給我就不管了,你一說名字我就明白了。我們殘刑號的李晨你知道吧?他說他跟你一個號。我老聽他講起你和武嶽,唉!……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好了,不提這些了,我們幹活吧!”姚冰說完,拿起牆角邊上的一把小鐵鏟,來到地裡鋤起了草。他以前在風清園時,也會經常幫雲中峰在花園裡幹些活,所以對地裡的活,他是既熱衷、又熟悉。

“藍馬褂”接下來的話,果然印證了姚冰的猜想。此人名叫趙春生,家住中州農村,犯的是交通肇事罪,判了兩年。他入獄前駕駛農用三輪車,軋死一醉漢。因無力賠償巨額賠款,所以不得不承受牢獄之災。看守所念他種菜是把好手,沒有送他去監獄服刑,破例將他留在看守所種菜,也算物盡其用,已經一年有餘……

“老趙,這麼多新鮮蔬菜,怎麼我們的菜裡沒有一點綠色?”望著滿園的蒼翠,姚冰不解的問道。

“這些菜都是給警察,還有當兵的吃的,哪有咱們的份?不過,你要有辦法弄著吃,你就盡管拔,怎麼種菜的,管夠!”

“不,不用,我就隨便問問,我沒心思弄這些。”姚冰搖搖頭,臉色略微一沉,不說話了。

在看守所種菜的日子,使姚冰暫時忘記了煩惱,忘記了孤獨。看著他精心呵護下的黃瓜、西紅柿一天天長大,他不再脆弱,不再無助。這些無聲的精靈,也彷彿在以茁壯無暇慰藉著他千瘡百孔的心靈。他朝夕相處的夥伴——老趙;本性單純、毫無心機,跟他在一起,他可以卸下防備、身心放鬆,一門心思的去照顧他的蔬菜。以至於許多年之後,當姚冰每每想起他和老趙在夕陽的餘暉下,給大棚外的菜地澆水的畫面,他都會忍不住熱淚盈眶的慨嘆,“為什麼他生命中定格的美好回憶,不是曾經的叱吒風雲,不是往日的榮華富貴,而偏偏卻是這些最簡單的快樂?最微不足道的幸福?”

辛勤的勞作悄無聲息的有了回報,大棚裡鮮紅的西紅柿,你追我趕的一日日多了起來,粗碩的黃瓜也一根根掛滿了支架。本來姚冰種菜的目的,是“釣勝於魚”,不是為了收獲。可當滿園盡是累累碩果之後,他又像個農民一樣,滿臉寫滿了豐收的喜悅……。

一天中午,他仔細採摘了一大袋西紅柿、黃瓜,他要帶回號裡,給眾人嘗嘗鮮。

回到號裡,在眾人驚喜的唏噓聲中,姚冰將袋子放在鋪上,說道:“明明,把這些洗了,分給大家讓吃了。”

聽到姚冰這樣說,眾人立馬收斂了笑容,還是黃江濤面露難色的說道:“冰哥,你忘了,明明今天早上下隊了!”黃江濤的話,讓姚冰一下子沒了剛才的喜悅。“斜眼明明”今早確實下隊了,姚冰竟然給忘了。明明走時,姚冰給他準備了嶄新的被褥,一大堆食物、生活用品,又從看守所賬上給他轉了五千塊錢。明明被判了四年,他這一去監獄,在姚冰看來,就如同一隻羔羊被扔進了野獸頻出的叢林裡,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這個可憐的孩子,人們常說:“上帝為你關閉一扇門,同時也會為你開啟一扇窗。”可在明明身上,姚冰始終是找不到“那扇窗”。難道是上帝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只記得關門,忘記了開窗……。

“冰哥!我去洗吧。”黃江濤“嘩啦嘩啦”的腳鐐聲,驚醒了姚冰的沉思。

“算了吧,你腿腳不方便,讓別人去洗吧。”姚冰盯著黃江濤腳腕上的鐵鏈,傷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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