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你幹什麼。”
嶽琴抹掉眼淚,又同他細細綿綿拉扯半晌,掛了電話,喝三五罐啤酒,心滿意足,恍恍惚惚回房倒頭睡去。
嶽琴認識江巖的時候,平奚還是長江邊上一座平平無奇的內陸小縣城,人少,城小,一條大街望到底,黑瓦平房,牆比陰天還暗。那年頭的小縣城,隨處可見計劃生育的標語,出門不過幾步就能碰見一個熟人。
嶽琴和江巖在同一所中學讀書,同屆不同班,幾乎沒有任何交集。他是光華奪目的正午豔陽,她是寂寂無聞的暗夜星辰,完全不屬同類。
只是在心裡默默喜歡著他。從初中到高中,看他和那幫哥們兒雪月風花,大冬天揹著把破吉他在樓下逗女孩兒,體育課上集體搗亂被罰蛙跳,放學後約上十來人與校外的混混打群架。
每次被打得鼻青臉腫,他還能笑得沒心沒肺。嶽琴很想靠上前,用指尖摸摸他的傷,用嘴唇吻吻那些淤青的地方,想得心都疼了,喘不了氣,可是最終也只能垂頭走掉。
做過最大膽的舉動,是有一天放學,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後,跟了兩條街,來到錄影廳門口,看見他和校花擁在拐角處親嘴。
多麼俊俏的少年少女啊,兩個人往那兒一站就是賞心悅目,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嶽琴心裡贊嘆著,咧嘴一笑,滴滴答答落淚。
還有一次冬天,江邊偶遇,他和校花吵架分手,將一對寶藍耳墜扔進江中,不歡而散。彼時天色已暗,嶽琴脫掉鞋襪,打著手電筒走進水裡摸索,整整兩個鐘頭,耳墜竟然被她找到。
沒有物歸原主,她偷偷收了起來。
校花之後,江巖又處了一個物件,他身邊的女孩總是落落大方,摩登女郎,自信又漂亮,嶽琴覺得自己沒有一處比得上她們,因此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留意到她。
高中畢業,有幾年失去他的訊息,聽說是和朋友去了沿海城市經商。嶽琴留在平奚,經父親安排進入國營紡織廠工作。在平奚郊外還有一家制造海軍艦艇發動機的軍工廠,那都是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單位,八十年代的鐵飯碗。
嶽琴是個安於現狀的姑娘,既沒有做萬元戶的理想,也沒有下海闖天下的志氣,只想守在平奚小城,守著一份穩定的工作,進廠,住紅磚筒子樓,過完這一眼到頭的人生。
再見江巖,他從外地回來,玩夠了,玩累了,想過安穩日子,想找個女人結婚成家。
那時他和朋友開一家服裝店,從廣州進貨,生意很好。嶽琴每天繞路從店門口經過,很少進去光顧,也從未和他說話。
生日這天,鼓起勇氣,打算給自己買一條高彈力的健美褲,走進店裡,江巖一直盯著她瞧,那目光讓她膽怯,當下要跑,被他攔住,問:“咱們以前是一個學校的吧?你偷看了我好幾年,怎麼現在裝作不認識了?”
嶽琴驚嚇萬分,當即否認。
江巖懶洋洋笑起來:“沒有嗎?那你這幾個月每天在我面前走來走去,難道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這人心思太細,眼光太毒,嶽琴毫無招架之能。
孽緣就從這裡開始。
江巖很享受追女孩兒的過程,每天中午和傍晚等在紡織廠門口,看著大院子弟們穿著工服傾巢而出,腳踏車成群結伴呼嘯而過,嶽琴是其中那麼不起眼的一個。
她和他在一起,原本不抱任何期望,甚至早已做好準備,隨時放他離開。
也許他是一時新鮮,也許只想找個樂子。
可誰知江巖卻提出了結婚。正兒八經的結婚。
那天晚上,嶽琴終於忍不住,問他為什麼。
他反問:“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