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午飯時間,陸清洛同著雨霏一起把孩子們領到學館另一處屋子,她不知古時學館應是何構造,不過心中已經將這當做食堂了,先前叫人按餐廳的式樣佈置好。
午飯是叫陸宅中廚房帶的,每人一疊水煮青菜、一疊切好的鹽水鴨,再佐以一碗驪塘羹,只是最普通常見的吃食,幾個孩子卻大都吃得狼吞虎嚥。
陸清洛剛想出聲提醒吃飯應有規矩,又想到這幾個孩子出身寒門,這麼簡單的吃食都吃得如此有滋有味,想必平時家中吃得更少,便心疼地沒有提醒。
掃視食堂,吃得不急不爭的孩子不過二人,其一是家中不缺錢的王鑫。
除卻王鑫,倒還有個孩子吃相與眾不同。他人是大口大口塞,他是用筷子費力地揪一點點下來,歪歪扭扭地送入口中。王鑫是家中富足,口腹之慾已然得到滿足,因而吃飯講規矩、不急不爭。他身上分明是藏青色的衣服,卻打了銀紅的補丁,且走線歪歪斜斜、形狀怪異,窟窿都沒蓋住,漏出裡邊一截灰色的衣裳來,不像是家底殷實的。
陸清洛盯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他年歲最小,不過五歲,恐是連筷子都沒使習慣就上學堂來了。其父母也是有心,家中貧苦也不忘孩子教育,早早送來開蒙,這開蒙的年歲比起一般的宗室大族家的小孩兒也算不上晚。
且他是上午唯一一個能熟練背書的,此子將來不可不良,陸清洛心中倍感欣慰,走到他身邊,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團子費力嚥下口中的菜,抬頭:“譚容淸。”
見到他那滴溜滴溜轉的圓眼睛,陸清洛心中歡喜不已,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笑得像拐小孩的怪阿姨,嘴角仍是忍不住上翹:“筷子還用不熟練?”
譚容清人小,卻有一副與稚嫩的臉龐不想稱的穩重表情,嗯了一聲,埋下頭去,好似這是一件極其丟臉的事。
“要不要我餵你?”
他飛快地搖搖頭,聲音脆生生的:“怎麼好意思麻煩先生。”
太可愛了!
陸清洛沒話找話:“你父母倒是極有遠見,早早將你送來開蒙。”
誰知這話說完,譚榮清原來神色淡淡的小臉上卻浮現出一股委屈勁,嘴角往下撇了,牙齒咬住下唇了,金豆豆在眼眶中打轉了。
這可把陸清洛嚇了一跳,在她準備詢問前,身後傳來王鑫的聲音:“他爹送他來是因為學館包午飯,把他往這裡一扔就不用管他,哪是因為先生說的什麼有遠見。”
譚容淸不吭聲,用使得不利索的筷子悶頭扒飯,陸清洛安慰他幾句,他也只是“學生知道”“謝謝先生開導”。
陸清洛嘆口氣,轉身去修理調皮蛋王鑫:“兩次了,怎麼總對同窗這麼不友善?”
王鑫理直氣壯:“我又沒說錯話!”
“可你態度惡劣,第一日見同窗便如此,實非君子所為。”
“我不要當君子,我就要當個商人!”
陸清洛左說右說,說不過一個九歲小兒,心中鬱悶氣結,恨不得像其他封建時代的先生一樣拿起戒尺教訓,受了這麼多年的現代教育終究又不捨得,最終只是失望搖頭。
下午不比上午情況好,,另有三個終於把早上的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給背掉了,其他的還在掙紮,只一個譚容淸開始認認真真地背下一句。
識字尚且如此艱難,更不用說雨霏教的算術,後來陸清洛問起,她苦笑:“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幾個數字,都有人數數數不清,何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