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繆爾在黑夜中睜著眼睛,聞到了更清晰的薄荷香氣,他將注意力放到耳朵上,聽到了幾乎微步可察的腳步聲,腳步聲靈巧而不輕浮,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走著……聽到了他所在的屋子前。
“……”塞繆爾呼吸一滯,他往床的邊緣挪著身體,伸長胳膊想把澤恩樂叫醒:“澤恩樂”,他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叫他。
澤恩樂沒醒過來。
他看向正對著床的門板,門後傳來了輕微的簌簌聲,金屬摩擦的聲音,在他聽出那是撬鎖的聲音同時,門把手下壓——門開了。
塞繆爾撐起身體,這個動作就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喘息了聲,皺眉盯著門後走出來的溫奇。
“弗徹先生,我好想你。”
還是好聽的聲音,恰到好處的帶著一點“柔軟”,就和他的長相一樣,輪廓很柔和,上面不沾染血液腦漿的話就是個乖寶寶,但是溫奇一步一步朝塞繆爾走來,莫名讓人心中悚然。
在他走到澤恩樂床鋪旁邊時,澤恩樂終於醒了,只來得及發出一句“啊”就被溫奇隨手的一針紮進脖子,重新躺了回去。
塞繆爾:“……”,澤恩樂毫無戰鬥力這件事他倒是表裡如一的誠實。
溫奇走到塞繆爾身前,指尖順著塞繆爾側臉的稜角滑下,停留在塞繆爾頸側微凸的動脈處:“你瘦了很多呢。”
塞繆爾想開啟他不知分寸的手,但是他的左右胳膊統一的痠痛不堪,背叛了他的指揮,他只好歪了下頭,與溫奇的手指隔開了些距離:“你怎麼找到我的?”
溫奇不理會這個煞風景的問題,只是俯身,將臉湊近過來:“你不想我嗎?”,不同於他聲調的陰冷,他的唇齒間散發著甜點布丁的甜蜜氣味,大概這幾天好好彌補了自己的口腹之慾。
他直直地看入塞繆爾的眼睛,眸子裡的情緒深邃而複雜:以溫奇的身份,他恨塞繆爾,無論他如何討巧賣乖,塞繆爾都不願意施捨給他一丁點愛情,他硬生生地把生來就與他形影不離的光環、關注、寵愛從他身上剝離下來,態度那麼謙和那麼理所當然,讓他連反抗都顯得醜陋。
但是他也愛他,除去塞繆爾的成熟廣智、融合的天衣無縫的幽默與穩重之外,塞繆爾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還能愛的人了。
屋內沒有任何的光源,而小窗內透入的月光迷離,映在溫奇身後,溫奇的瞳孔裡反射不出絲毫的光線,黑沉一片,他漆黑的瞳孔遲滯地轉動著,渴望從面前這個男人的臉上看到任何的情緒波動,一點就好。
可惜沒有,塞繆爾平靜的面孔上只有一本正經的疏離:比起被打量,他更像是在觀察的那一方,觀察一個失敗者在求愛失敗時會露出怎樣的醜態。
不對!這根本不對!
溫奇直起身,黑沉的眼睛依然盯著塞繆爾,他整齊的牙齒磕碰,吐出一句飽含沉鬱寒氣的話:“你現在是通緝犯了。”
這樣才對,他現在已經沒必要再渴求塞繆爾的垂憐了,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彼此,他不是那個只能躲在角落裡,什麼也做不到的溫奇了,至少他現在身後有眾多的仰慕者,只需一個手勢,就能調動衛士幫他清空整條街道;而塞繆爾也變了,從他英雄生涯落幕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到今天,已經淪落到需要蜷縮在這樣一張木板床上,靠吃那些氣味難聞的生菜果腹的地步了……更別提,他還是個通緝犯。
現在,該輪到他來掌控對方了。
溫奇毫無預兆地向前用膝蓋抵住床板,胳膊粗蠻地摟住塞繆爾的脖頸,要去啃咬塞繆爾的下唇:他也應該瞭解瞭解痛是什麼滋味。
溫奇靠過來時塞繆爾沒有閉眼,甚至連後仰都沒有,他靜靜地看著陷入癲狂的溫奇,在溫奇帶著涼意的嘴唇即將貼上他的面板時,他輕聲開口,帶著點無辜的笑意:“你變了呢,溫明。”
……
溫奇停住了,他們的臉龐貼得如此之近,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時的溫度,他沒有站起身,頭偏了一下,額頭抵在了塞繆爾的肩膀處,他閉上眼,聲音沉悶沙啞,還帶著癲狂後的餘韻,卻巧妙地做出了溫明的語氣:“那也是因為我太想你了。”
塞繆爾抬手拍拍溫奇的後背,感受著身上人輕微的顫抖:“我就在這裡。”
溫奇小小的腦袋動了下,他嘶啞著想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攥緊塞繆爾胸前的衣襟,竭盡全力將酸熱的眼淚憋回眼眶:他已經哭過一次了,不會哭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