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恩樂抬了下頭,在故事的中間插了句小聲的嘀咕:“你不是說你吃不慣那個的嗎,”,緊接著立刻又接上他的救人故事。
他對塞繆爾飲食上挑挑揀揀的毛病不太在意,因為他能看出來塞繆爾是個適應性很強的人,不過是嘴上抱怨罷了,真到了關鍵時刻他會很能吃苦的。
塞繆爾從某種意義上第一次認真聽澤恩樂講這件事,他聽到澤恩樂把他從精神病院的樓裡拖出來,本來準備到溫奇那裡去,卻在溫奇那邊看到了兩個正在轉悠的工作人員,他被嚇得不敢過去,躲藏了起來,一直躲到真人秀在一聲輕快的禮炮下結束,然後偷了輛車,帶著還昏迷不醒的塞繆爾一路輾轉回到了下城。
連個醫生都沒給我找,他倒是真不怕我死在路上啊,塞繆爾失笑,問起狹窄小屋裡存在感極強的保護著蒙斯婭塔的救生艙:“蒙斯婭塔女士你是怎麼搬來的,聽你的意思時間非常緊湊啊。”
澤恩樂夾菜的筷子忽然停住,他抬起頭,神色有些古怪:“……不是我搬的。”,他直視著塞繆爾的眼睛:“這麼說可能你會覺得我瘋了,但是我確信那晚我看到了天使,是天使把蒙斯婭塔的救生艙交給我的。”
塞繆爾皺著眉頭忍笑,作為知情人看到澤恩起這種事實在很難繃得住,更何況……薩維裡現在的樣子還會被看作天使麼,人們對天使的要求還真是低啊——塞繆爾的目光忽然定格了一瞬,然後他就不再笑了。
他略過這個話題,詢問澤恩樂今天的情況:“有辦法和溫奇牽上線麼?”
澤恩樂搖搖頭:“太難了,和溫奇接觸的任何人都會被他們查戶口似的查個底朝天,你絕對會被他們抓住的。我今天又想辦法聯絡了幾個有渠道的朋友,都不靠譜。”
塞繆爾沉默了一會兒,有片刻,他想把那個本子交給澤恩樂,囑咐他轉交到溫奇手上,那上面寫了他對溫奇關於之後事情的交代,但是轉念後,他又拋棄了這個想法——內心深處,他還是不信任澤恩樂,所以只要他還有一口氣,還是希望能親口對溫奇說。
不信任澤恩樂,怕的不是澤恩樂出賣自己,因為他和澤恩樂在實際上有了不少的接觸,只要澤恩樂不是個畜生,就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但是澤恩樂對待溫奇就不一定了,他們根本沒有過任何的關系,誰也不敢保證澤恩樂這個為了利益可以出賣隊友的人願意在塞繆爾死後也盡節竭誠地執行他交代的任務。
於是塞繆爾嚥下那句話,轉而自嘲地笑:“現在溫奇成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英雄,我們反倒聯系不上他了,真是奇妙。”
吃過飯沒多久,塞繆爾和澤恩樂就準備睡覺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澤恩樂住的這條全是破爛平房的街區每天晚上十二點準時斷電,上面的管理給出的說法是“節約用電”——完全是胡說八道,他們十年省出來的電也比不上上城那些人一天的用電量,要節約用電還是找他們效果更顯著。
僵硬的身體與同樣冷硬的床板緊緊貼著,塞繆爾動著不太靈活的手指時而揉一揉被壓在身下,已經酸脹起來的胳膊,認為這也是一種酷刑。
因為沒有空間,澤恩樂直接在地上打了地鋪——本來墊在塞繆爾這張床上的被褥就是給他打地鋪用了。
其實澤恩樂本來是有兩張床的,兩張單人床拼成了一張雙人床,單就床所佔的面積就達到了他住的小屋的三分之一以上,這沒什麼問題,但是若是想在這種情況下把蒙斯婭塔那個對比起來堪稱龐大的救生艙擺進來就不容易了。
據澤恩樂講述,天使只管放不管擺,最後他只能分出一張床,暫時放到房子外面,等第二天他把窗戶旁邊釘死的架子拆下來後重新規劃屋子的佈局,“但是第二天我出去一看,發現床被當作廢品收走了,”他很無奈地講到。
“以樂觀的心態來看這件事,你保住了那個鐵架子。”
“這倒也沒錯,”澤恩樂說著說著打了個呵欠,“我要睡了,你不睡嗎?”
“……”,塞繆爾忍著罵出來的沖動,“你先睡吧,做個好夢。”
“啊——”,澤恩樂又打了個呵欠,“我倒是希望不要做夢,不然明天會困。”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再說話了,只剩下了均勻悠緩的呼吸聲,看來是睡著了——真是令人羨慕的入睡速度。
塞繆爾保持著十分鐘一翻身的頻率,保證他的左面、右面、背面與可惡的床板緊密接觸的時間不會太長,必須如此,否則到他疼得受不了想翻身的時候就動不了了。
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腦子裡好像在思索著什麼又好像完全放空什麼也沒想,就這樣睜著眼睛,塞繆爾覺得他好像短暫地睡過去了一會兒,要不就是他太疲倦産生的錯覺。
然後……可能是薄荷香精的清涼香氣,也可能是遠處模糊的一聲狗叫,他從迷糊中完全清醒了過來,驚訝地察覺到今晚異乎尋常的安靜。
還不到淩晨,這個時候,會有整天在街上閑逛的野小子和醉醺醺的酒鬼對罵,隔壁有個夜貓子小女孩,差不多這個時候會到路邊去跳繩,塑膠的跳繩甩在地面上:“噼啪——噼啪——”
但是今夜,什麼聲音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