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逐風無聲嘆了口氣,旋身而下,蹲在車轍前細細研究了一番,最終像賭氣一般決定放棄掙紮,停在這裡歇半個時辰再說。
“遍地都是泥的路馬車不好走,不是我不想把它撬出來。”少年自言自語道。
他擦幹淨手裡的汙泥,換了套在馬身上的韁繩,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才感到一股後知後覺的焦躁。
他忍不住回頭盯著車廂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撚了撚,隨後怕是什麼落空似的,挑開了車簾。
一個身影躺在車廂靠右的一側,臉朝著不大隻能用來透口氣的小窗戶,起起伏伏呼吸著,睡顏格外沉靜。
被利刃迎風而斬的一縷斷發,委委屈屈地蜷縮在細白的脖頸上,像一幅水墨畫中的潑墨。
高樓一墜,他已經像這樣昏睡三天,像是被什麼夢魘住了一般,眉頭緊鎖。
魏逐風看了一會兒,用手指沾了點水,在他幹裂的嘴唇上抹了抹,卻忽然感到指尖濕潤了片刻,定睛一看,原來緊閉的牙關不知何時松開了一瞬,下意識地含住了他的指尖。
揮散不去的陰雲透出微弱的一線天光,恍若一片雜亂無章的算盤被輕輕一動,就撥回了原來的軌跡,隨後秩序井然地前行。
魏逐風頓首,老老實實地撬動了車輪,而後一路不停,直到抵達最近的驛站。
傍晚時,魏逐風從濃重的調息問道驚醒,眼中閃過一線殺意。
他將臆想中的那柄長弓收回鞘中,向床幃的方向瞥了一眼,撿起了從橫山上帶下來,始終沒有解開的那本日誌。
此時叩門聲忽然響起。
魏逐風將書卷揣在懷中,起身開門,掃視了一圈沒見著人影。
沒人?
他皺了皺眉,複而又低下頭,看見一個比他矮了一整個頭,氣勢卻很足,正抱著胳膊面上十分不滿的女孩。
“你是誰?”
“你在玩機關盒?這種書是用特殊的墨汁寫的,左側放一盞暗光,右側放一處強光,只要角度好,就能看見上面的字。”女孩將帷帽摘下,露出一張稚嫩的小臉,說話像倒豆子一般骨碌碌往外冒,繼而開門見山道,“我叫宋舟,讓我見見那個快死的人。”
魏逐風眼前一暗又一暗,匆忙間還沒有問出什麼是機關盒,就聽這少女說出了那個最讓他以意想不到的字。
他幾乎算是咬牙切齒:“你說誰快死了?”
魏逐風冷臉的時候嚇人得緊,宋舟抱著鬥笠退了一步,結結實實被唬住了。
她睫毛輕閃,不知道這麼一句可以稱得上直言的話怎麼能換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其實還是宋舟太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她以為一路跟來都沒有被發現全憑著自己的武力,其實都是因為魏逐風心中藏事,才放出了這麼大一個漏洞。
這或許是宋舟下山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同齡人,卻不知為何,給她一種比她大了許多歲,無論說什麼都必須聽聽看的強大威懾。
她又怯又大膽地虛張聲勢道:“你車廂中那個醒不過來的人,是中蠱毒了吧?他快死了,讓我看看,喂!”
宋舟探著頭,拼命往裡瞧,只看見昏暗的廂房角落放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昏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