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陣欣喜,還沒來得及沖進去,就差點被戛然合上的門夾住了鼻子。
這力道足以見此人惱羞成怒,關門關得像斷頭臺下鍘刀似的,轟然一聲,恨不能將人撞出十幾裡之外。
“不許看,一眼都不許。”
死?
魏逐風站在門前,奮力抑制著怒氣。
尋常人誰這麼隨便會往生死之事上想?
人的壽命短則須臾,長則壽終正寢,雖然偶有意外,但大多都受一場筆直線迴圈漸進向前流動,身體不適,受了點傷,都是尋常,只當是生了場病,度過一災。
那女孩分明是個庸醫,未必不見得比他長幾歲,她隨口胡謅的話怎麼能信?
魏逐風撿起那本被他落下的日誌,順著女孩隨口道出的機制擺好燭光,居然真如她所說顯現出字跡來。
他心緒不寧摩挲著燈芯。
這居然是一本講述人體xue位的課本,然而端正的筆記倒是沒多少,段落間隙、書頁上方空白的部分塞得密密麻麻,全是主人上課時走神寫下的日誌。
第一頁,有一筆稚嫩的字這樣寫道:“平豐十八年。”
魏逐風在心中思忖片刻,大約是距今二十年前。
他的心髒依舊跳得慌亂不堪,只好迫使自己看點別的什麼東西平複心緒。
幼童絮絮地寫道:“年前父親將我交給了海大人,說能跟著他學本領,將來好——興國安邦?是這幾個字吧?反正我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海大人帶我去了南邊,我還沒來得及在江南住夠呢,三月他又將我送來了這裡。這些大人也真是的,來來回回,搬了多少次家,希望這次可以在衡山住得長一些。”
“有一群壞小孩,說我不是我爹親生的孩子,是撿來的。廢話,那我自己還能不知道嗎?那跟他們有什麼關系?那麼多人打我一個,還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打?應老頭罰我不許吃飯,我還是覺得那些人活該。”
這兩段下面還有一片被墨跡塗黑的字,魏逐風努力辨認,終於看出這幼童筆下歪歪扭扭寫的是:“他們不會真的不想要我了吧。”
寫了好幾遍,又塗掉,好像這樣就不用顯露出很丟面子的不安。
翻過一頁,他又寫道:“我遇到了一個朋友,他叫林霜寒。聽說是衡山派掌門的關門弟子。我初見他時他裝作很高高在上的樣子,讓每一位弟子都去他面前行禮,沒過多久我就發現了他偷偷玩老鼠的事情,他以為我會瞧不起他,哦不,如果他繼續做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大師兄,我才會瞧不起他。”
“玩老鼠!有趣極了!我一眼就發現了,他一定是我的朋友!”
“好吧,他還是比我厲害一些。我只是喜歡玩老鼠,抱兔子,他竟然做出了可以動可以拼接的機械倉鼠和兔子。”
“我很早就確定,把長刀作為畢生夙願。但有一天林霜寒悄悄和我說,他不喜歡機關術,他喜歡劍。我也很為難,我覺得他要是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應老頭不打死他才怪。”
“老頭不喜歡我,他總覺得是我將林霜寒帶壞了,才有了那麼多其他的想法。人生在世,為何一定要按照他人的心意而活呢?”
……
漸漸的,那像小雞爬過的字一頁頁消失,變得沉穩有力,只在筆鋒出上翹飄灑,還能顯露出日誌主人幼時的頑劣不羈。
魏逐風瞧了標題,此處寫著“平豐二十二年。”
“霜寒的二十歲生辰到了,長輩給取了字,我已經有段時日沒見過海大人。霜寒怕我想家,偷偷給我也取了字。從今往後,他管我叫青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