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根怎麼變成這種顏色了?”
“根都爛了,谷還能吃嗎?”
附近的農民驚呼,四處回響著竊竊私語聲,音量漸大,雨聲也跟著變大,將其壓抑成晦重濡濕的棉雲。
農事官扔下谷根,沉著臉,從谷杆上揪下兩顆穀粒放入口中,牙齒磨開穀皮,只咀嚼一下,苦澀腐爛的味道就在舌尖炸開,令他整張臉皺成一團。
他“呸呸”幾聲,吐幹淨穀粒,殘存的苦味卻仍在挑動他緊繃的神經。
他仰頭看著陰沉的天,雨仍在下,而且越來越大。
這一幕只是縮影,整個淮河區域同一天都在發生相同的事。
十月十九,帝京又是陰天。
十月十六日開始,沈青池力排眾議,在明面上動用了戰時的加急驛站,與淮南淮北兩地進行通訊。
實際上驛站只是幌子,用以掩護連雨年的織羅傀術。
織羅傀術日行千裡,不拘材料,雖然是一次性術式,但一隻足以擔負一個來回的傳訊任務,弄起來也不費什麼事。
連雨年已經打了四天螺絲……不是,做了四天織羅傀儡,雖然算不上不眠不休,卻也體會到流水線工人的麻木疲勞,腦神經都快僵化停擺了。
好在他的付出卓有成效,帝京與淮河區域的無縫對接,最大程度提高了朝廷的辦事效率,並第一時間發現了問題的根源,在局勢失控之前,沈青池便帶著一朝廷的聰明人對症下藥,制定出了好幾套計劃。
“丹先生,歇歇吧。”擇青端上茶水,看著連雨年上下翻飛,卻不如前幾日靈巧的素白手指,不免有些心疼,“您昨兒手就抽筋過一次,陛下差點把安和殿掀了。”
連雨年甩甩半麻的手腕,拿起一張裁成桃花狀的花箋:“沒事,我再疊兩個就去休息。陛下那邊什麼情況?”
“已經商討到淮河決堤的部分了……”似乎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可能成為現實,擇青頓了頓,“多虧有您的織羅傀儡打通訊路,若非如此,以帝京到淮河的距離,待您的提醒送達淮南淮北,今年的稻穀基本已經收完了,再找到端倪也晚了。”
收割完畢後,農事官們一般不會特意去看谷根情況,都是一把火連著谷杆燒成灰,再淋一些水,讓它們爛在地裡,為明年的春種漚肥。
倘若真是如此,讓腐爛的谷根和谷根內的東西沁滿農田,勢必會影響地力以及明年的耕種,而這批有問題的稻穀若是被百姓吃下、被運往南疆和漠北做成軍糧,同樣遺毒無窮。
而且,現在最可怕的是農事官們找不到谷根腐爛的原因,不知道腐根稻穀會對食用者的身體有何傷害,以及導致稻穀出現問題的根源。
不是他們不想找,而是忙不過來。
淮河稻穀出事,毫不意外地引動民情沸騰,農事官們首當其沖,被民憤卷動著,光是安撫百姓就花光了他們的精力,若非朝廷早早得到訊息,先調送一批糧食過去賑濟應急,又向漠北軍中調了五千人過去鎮場子,這會兒還不一定發生什麼。
沈青池治下的大盛紀律嚴明,官軍效率極高,連雨年為他彌補資訊往來的短板後,便有幸看到了與前生相似的救災場景——快速動員、高效部署、面面俱到。
扔下最後一隻織羅傀儡,連雨年活動指節,在滯澀的“咔咔”聲中問:“我之前說淮河區域今年的雨下得有問題,讓陛下命人從那邊帶兩罐雨水回來,有訊息了嗎?”
“快了,應該明天就到。”擇青道,“陛下還讓人拿了一些谷根和穀粒,屆時一起送來。”
加急驛站確實開了,主要作用卻不是傳遞訊息,而是為了傳送雨水、谷根、穀粒等有問題和疑似有問題的東西,算是為無法攜帶重物的織羅傀術查漏補缺。
除此之外,沈青池也想透過這種大張旗鼓式反應麻痺幕後黑手,以此掩蓋連雨年的織羅傀術。
這事兒如果是妖蠱教所為,那麼妖蠱教真正的主人覡是不知道織羅傀術的存在的,因為這個術法只記錄于丹家巫祖的閑時記事手劄,丹家人也幾乎從未使用過——從前是沒必要用,可替代性太高。後來是沒辦法使用,因為他們失去了驅動術式的天賜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