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左手捂住了雙眼,再也抑制不住心間的傷痛,放聲大哭起來。
那些潛藏在美好光景背後的難以言說、被他視而不見的沉默,彷彿黑雲壓境後的疾風驟雨,將他的信任與愛意徹徹底底地擊了七零八落。
恍惚間,有人抱住了他,輕輕撫著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
“小任,對不起,我不想傷你的心。”
“馮嘉玉的缺席,也是他的一個表態。你不要記恨他,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他身不由己。”
“小任,你跟他本來就不是一路人。青春的回憶是很美好,但總有一天你們要回到殘酷的現實,不被世俗所認可的感情根本不可能長久,你們最終都會走上各自的人生之路。”
“你現在可能會感到傷痛,但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你再回過頭來看看,不過是迷茫又熱烈的青春日記裡的一個小小的注腳,沒有什麼痛苦是時間撫平不了的……”
淚水不停地從指縫中湧出,孫任聽不懂他口中的“小小注腳”是什麼意思,也不想再去想馮嘉玉是有多麼的身不由己,他什麼都不想再想了。
這一切都跟他毫無關繫了。
他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心痛過,痛到難以呼吸,痛到他第一次有了生不如死的念頭。
而令他最無法接受的是,這麼劇烈的疼痛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來自自己最信任的人。
他的親人、老師,甚至是最喜歡的人。
這個事實,徹底地擊潰了他。
要他怎麼去接受,自己掏心掏肺愛著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愛過自己的殘酷現實呢?
孫任妥協了,他也認輸了。
最終,他的媽媽代他簽了下那份治安調解書。
他們又再一次選擇了拿錢買清淨。
又再一次,不戰而降。
他眼睜睜看著血紅色的手印摁下了簽名處,他清晰地聽見了內心的信仰轟然倒塌後的轟鳴聲,那種震顫讓他渾身難以控制地發起抖來,讓他幾乎無法站起身。
他第一次體驗到了瀕死的感覺。
“兒子,別害怕,一切都結束了。”他聽見母親抽噎著安慰著他。
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他難以喘息。
他奮力掙紮著,從媽媽的懷抱裡掙脫了出來。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如果青春期的開始,始於某個午後突然變得低沉暗啞的聲線,那它的結束,也像它來的時候那樣生硬又突兀,讓人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