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終究,他卻陰差陽錯地,再沒踏上這片夢想中的土地。
方辰又飄到了那間天光畫室。
在這裡,方遒曾不止一次將年幼的她抱在懷中,手把手地教她畫畫:“我們家星星畫得真棒!將來啊,一定能成為一個比爸爸厲害的大畫家。”
這句話就這麼時隔20年,再次在方辰耳邊響起。
接著,畫面一轉,記憶中的畫室變得淩亂不堪。
天窗下,方遒手裡正拿著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玻璃瓶,而他的身邊,則是成堆被人為毀壞的油畫。
他似乎是搖頭苦笑了一下,然後便一口吞下了那瓶普通人聞一聞都會反胃的液體。
那年十一月,方遒在自己32歲生日的前夜,死在了南江大學美術系五樓的天光畫室裡。死因,是內服大量刺激性油脂引發的哮喘複發,導致窒息。
此刻,方辰看著幻覺中那個她恨了十幾年的懦弱男人,想起了母親在病床上的囑託。
“不要記恨你爸,他心裡……也是苦極了的。”
是啊,父親要有多苦,才會在一夜間親手毀掉自己所有作品,才會毫不猶豫地嚥下去那大半瓶松節油?
而母親要有多苦,才會明知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卻不去治療,殉葬一般地將自己年輕的生命,獻祭給了愛情?
方辰理解父母的選擇,但也只是理解——因為她永遠都無法原諒。
這兩個人,一個更愛藝術,一個更愛愛情,卻都不夠愛那個被他們帶來人世的小生命。
方辰的出生,也許就是個錯誤。
因為她的提前到來,母親大學沒讀完就結婚生子;寡居的時候,因為沒有一技之長,邢瑛一人打好幾份工,日子過得艱難,落下一身病。
因為她的提前到來,父親沒能做成自由藝術家,而是聽從邢江來的安排,去了大學教書;方遒每□□九晚五,開會上課,蹉跎人生,只為換取一份穩定的薪水養家餬口。
所以,他們丟下方辰的時候,就像扔垃圾一樣,毫不猶豫。
因為她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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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酒店,方辰的精神都還是有些恍惚。
“他們都不要我,都不要我,我是錯誤,我是錯誤······”
腦子裡回蕩著惡魔的這句低吟,喝光服務生送來的紅酒,方辰躺進浴缸,失去了力氣。
柔軟而溫暖的水慢慢地將她的身體包裹,女人微眯著眼,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在這強烈又虛幻的幸福感中,她感覺自己的肉身開始慢慢消散,靈魂也變得很輕,很輕······然後,她一路向上,飄到了父母所在的那個地方。
在那裡,他們周身散發著金色的光,正對著方辰溫柔地笑著,就像從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