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聽著,我知道這個男孩是誰。
“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說的?”
“母後,您為什麼不問我,那天夜裡我去了哪裡?”
“你倒是說說看,你不好好睡覺,去了哪裡呢?”
“我在綺華館裡。”
“哦。”
“你就不問我在做什麼嗎?”
“你在做什麼呢?”
“我在等安公公。”
“說下去吧。”
她端起茶盞,用蓋子掠去浮茶。我一時無從說起。
“說吧,我聽著呢。”
“綺華館有一面牆通向另一個地方。安公公是這個地方的管事,想必母後您知道這個地方。”
“你不是想告訴我,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吧?”
“像夢一樣離奇的經歷。”
“當真比戲文還要離奇?”
“母後,安公公當著我的面處決了福錕。”
“等等,你是說福錕麼?”
“綺華館的主管,福錕。”
“我怎麼忘了有這麼一個人?你看,我是上年紀了。你是說有一個叫福錕的人?讓安公公把這個人帶來我看看,現在就去。孩子,我但願你說的不是一個夢。在這宮裡,還沒有人敢不跟我說一聲就隨意處決一個人。你是說安公公當著你的面處決了一個叫福錕的人?現在叫安公公來說說這事兒。”
安公公像往日那樣出現了。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誰在替他傳太後的口諭,他又是怎麼聽見的。總之,他總能在太後召喚的時候出現。
“小安子,剛才我和公主的談話你可都聽到了?”
“回太後,奴才都聽到了。”
“你倒是說說看,公主說,你當著她的面兒處決了一個叫福錕的人……”
“在宮裡奴才哪有膽子隨意處決人?奴才學太後唸佛,誦經,連殺只雞都覺得有罪,更何況是處決一個人呢?公主,您說有一個叫福錕的人被奴才處決,可有什麼人證物證拿來讓太後過目呢?”
“安公公,我想你也不會認賬。我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我的證人就是你!我的證物就是你手上戴著的那枚綠扳指。這就是你處決福錕的理由吧,他本來可以做我的人證。所以,現在,你來說說那一夜發生的事。我重提此事,是想知道從積翠亭出來後發生了什麼,你得說明白,我是怎麼回到寢宮的?那絕不是一場夢,而是一次經歷,因為,沒有人能將夢裡的事記得這般清晰,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安公公,你心知肚明,不必再裝腔作勢,我說的事,全都發生過,只要你開啟那扇門。你向我說起那個倒立的花園時可是毫無隱瞞的。你抱著炫耀的心情,向大清的公主炫耀你在那地方的權威。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如此恬不知恥!既然你有如此膽量,現在光天化日的,你不妨再炫耀一次。你已經讓我領教了一次處決,你在恐嚇我,想讓我知道你的手段有多可怕,那麼,你將我帶出來的理由是什麼,我已經知道你藏在牆後面的秘密,你盡可以像處置福錕那樣將我裝在小瓶子裡,隨意丟棄,任其腐壞。你懷裡難道不曾揣著一個殘缺不全的福錕嗎?福錕難道不是中了你的惡咒而失去了真實的自己嗎?是誰瘋了,是誰更瘋狂!沒有人知道這宮裡藏著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瘋狂的地方,為什麼要有這個地方,是為了殺死所有讓你感到有威脅的人嗎?我知道你的目的,你的目的就是製造瘋狂,你是要摧毀一個正常人的心智,摧毀我!你讓我陷入瘋狂,被所有人遺棄,關在黑屋子裡,整天被夢與現實紛亂的影子分解到支離破碎。你,卑鄙的奴才,又何必掩飾!你說,你到底是為了摧毀我,還是為了摧毀恭親王?你不要忘了,我早已不是恭親王的女兒,我現在是大清的公主,你要毀掉大清唯有的兩位公主中的一位嗎?安公公,你手裡有武器,可以殺人滅跡,卻為何留我活命?如果是為了從茍延殘喘的獵物身上得到更多的快感,那麼,你已經達到目的,就是現在,索性拿出你的手段,這裡,儲秀宮,宮裡宮外,都受你控制,這個地上的世界也歸你管,但是你要明白,你只不過是我們的一條狗,可惡的奴才,你現在就回答我,你本來可以將我留在下面的世界的,為什麼要帶我回來,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秘密嗎?”
我希望激怒安公公,我希望他像在下面倒立花園裡那樣蠻橫,以洩露秘密為榮。我有意提到惡咒。可安公公將自己掩飾得很好,讓我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