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向潯就這樣在自我懷疑與胡思亂想中反複掙紮著,直到何楷走了過來,溫柔又篤定的說了一句,“現在人也沒事了,你就別瞎想了。”
向潯錯愕的抬起頭,又看到梁教授刻意避開了自己探問的眼神,默默擦了把眼淚,轉身去跟其他親友說話了。
向潯有那麼一瞬間難過得快要窒息了,可像他這樣的罪人,又怎麼配被原諒呢,哪怕再多的冷漠與白眼也都是他分所應當的承受。
隨後,一行人轉去了重症監護區,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向潯就這麼一個人在角落坐立不安的等待著,看著一群又一群的人來了又走,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些乏善可陳的關心與問候。
一直等到重症監護區安靜了,梁教授攏了把頭發,依舊難掩滿臉的疲倦,對何楷吩咐道:“這邊也沒什麼事了,你跟小向回家一趟,帶點日用品什麼的過來,醫生說術後的第一晚最關鍵,我得陪著你爸。”
何楷本來是想讓梁教授回家歇歇的,不管怎麼說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突然經歷了這樣一遭,身體肯定受不住,倒是向潯特別的聽話,只應了一聲便跟何楷一道離開了。
有何教授上一次住院的經驗,兩個人到家收拾東西也都熟門熟路,等到臨出門的時候,向潯卻突然站住了腳。
“我還是別回去了……”,向潯的眼神稍顯閃躲。
何楷頓了頓,卻也沒多說什麼,只一個人快步下了樓。
向潯腳步沉重的回到宿舍,方煦陽正在屋裡埋頭畫圖,起身第一句話就是,“你還真被何教授留下來啃書了啊。”
向潯站住了腳,突然感覺不過才短短一個下午的光景,自己卻像是經歷了兩世輪回一般,什麼叫生離之苦,什麼叫死別之傷,也差不多全都體驗過了。
方煦陽見向潯神情低落,連忙湊到近前關切的問道:“怎麼……被何教授批評了?不至於吧,就是少看幾本書嗎,回頭補上不就行了,沒事的……”
向潯聽到這些話驀地心頭一緊,眼淚險些沒有忍住,抬手直接抱住了方煦陽,把頭埋進了他的肩窩。
方煦陽被搞了個措手不及,只覺得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直到他聽見向潯隱隱的啜泣聲,立時慌了手腳,連忙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向潯從專家公寓出來就一直在強忍著,他不敢跟何楷一起回醫院,比起那種讓人心慌的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兩位老人家,但跟這些比起來,最讓向潯難以接受的是那種熟悉的歸屬感突然沒有了,就像是被人用刀從心頭生生剜了下一塊肉,然後鮮血淋漓的捧到面前,嘲諷著像他這樣罪孽深重的人,從一開始就壓根兒就不配擁有。
方煦陽有些著急了,他能感受到向潯在極力按耐著,但那逐漸放大的哭聲卻又把他心底裡的一直隱藏著的脆弱徹底的出賣了。
“我終於把一切都搞砸了,這就我的報應吧!”,向潯說完這一句,終於控制不住的崩潰了,那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情緒瞬間將他淹沒其中。
向潯哭得那麼大聲,那麼絕望,彷彿要將這些年來的所有痛苦、孤獨和無奈都傾瀉出來。
多年的忍辱負重,那些深藏心底的謀劃與犧牲,在這一刻都沒有意義了。曾經自以為無往不利的一切,終究反噬回來,將向潯所有的驕傲和堅持逐一割裂,最終只留下一具行屍走肉般的美麗軀殼,被無盡的狂風摧殘到寸寸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