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墀下冠蓋如雲,禦史臺班列中有一人走出,此人頭戴法冠,身穿朱衣和淺紅纁裳,白紗中單的衣領潔白如雪,他不疾不徐走近丹墀,擎起玉笏躬身道:“回陛下,臣有異議,臣以為中書門下省平章事楊書乘不配主持春闈。”
平地起驚雷,太極宮大殿前風雪呼嘯吞噬了所有的聲音,眾臣目瞪口呆,駭成一片。唐頌屏息向皇室班列的方向看去,秦衍遠望過來,兩人望穿雪霧眉眼相遇。
來了,一場好戲來了。
唐頌不是一個合格的看客,好戲開場時,她的目光還停留在秦衍身上,他今日穿了親王朝服,兩肩繡龍盤踞,一雙眸光芒烜赫。
秦衍也不是心無旁騖,那雙洞明世事的眼睛與他對視,燦若朝霞舉。
禦史臺官員彈劾小事穿常服,彈劾大事穿朱衣,皇帝看著階下的臣子問:“愛卿在禦史臺哪個院任職?何出此言?又要彈劾何事?”
“回陛下,”朱衣大臣抬首道:“微臣是順永四十一年進士科在榜十一名池浚,現任禦史臺察院禦史,臣要彈劾宰相德不配位,無法勝任春闈權知貢舉的職務。”
楊書乘跨步出列,先向皇帝行了禮而後轉身朝向池浚道:“本官在朝多年所作所為不過絲發之功,實在不足為提,但本官自認沒有失當之處,德不配位的指控池禦史敢提,本官卻是不敢認。”
池浚仍視著階上,言辭義正的道:“回陛下,年前九月三十日,弘文館、崇文館、四門館的四位學生以及恭王殿下違背律法宵禁後狎妓,弘文館隸屬門下省,宰相楊書乘任中書門下省平章事之職,弘文館學生舉動出格,學館風氣敗壞,楊書乘負有一定責任,因此臣以為他沒有資格主持科考,今年春闈權知貢舉一職還請陛下另擇賢能。”
楊書乘頓感不妙,他往身側掃了一眼,餘光中那些人的面目似乎變得猙獰起來,他們想要借用元正大典的場合公然攻奸他!是誰?池浚是誰的人?他一時看不透。
皇帝微咳了一聲道:“此事朕有所聽聞,但是朕聽到的說法是四位學生醉酒鬧事,狎妓是怎麼回事?恭王如何也牽涉其中?恭王何在?四門館博士何在?都出來,老老實實給朕回話!”說到最後,天顏已然動了怒。
文武百官們垂首肅立,一動不敢動。崇文館、弘文館、四門館三位博士和恭王出列後,皇帝從龍椅上起身,負手立在玉階邊緣,質問三位博士道:“那四名學生究竟是酗酒滋事還是狎妓,如實招來。”
崇文和弘文兩館的博士身形年邁,被寒風吹得顫顫巍巍,立都立不穩了。四門館博士燕序齊則從容不迫的開口道:“回陛下,是狎妓,池禦史彈劾的情況屬實。”
皇帝透過冠冕珠簾又看向恭王,厲聲道:“朕問你,上年九月三十日那天你是否有過狎妓的行為?”
恭王嚇得腿軟,噗通一聲跪進了雪堆裡,連連磕頭告饒:“兒臣該死!兒臣該死!兒臣知道錯了!請父皇恕罪!”
大庭觀眾之下說跪就跪,皇帝對恭王既痛恨又無奈,罵道:“爛泥扶不上牆,骨頭輕賤沒個斤稱的東西,你把尊嚴體面一蓋拋諸腦後,糟踐的不僅是你自個,還是整個皇室的聲譽!就在這跪著!跪到你徹底醒悟為止!”
恭王垂下頭飲風嗚咽,皇帝厭惡的撇開臉,環視眾臣道:“與此事相關的人全部出列,述奏事發首尾。”
遵照聖令,京兆牧獨孤上野、京兆尹公孫澈、京兆府法曹參軍事何胥及其屬下、金吾衛上將軍宋白群及左右街使一同出列,唐頌單膝落地跪在了丹墀上。
宋白群率先開口講述了那晚的事發經過,皇帝聽後問其他人:“金吾上將軍的話是否屬實?”
“回陛下,”眾人齊聲道:“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