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一瞥,來不及道明什麼內容,秦衍轉首留下背影而去。“旁映白日光,縹緲輕霞容。”她獨立玉階上,便是這句詩,雖然今朝無日光。
唐頌被他一眼看得腿腳又麻起來,下階正跺著腳緩解這種難受的感覺,一雙官靴闖入她的視線與她的靴頭對立,她抬頭,對上了一雙笑眼。“唐司佐,”蕭羽問:“不要緊吧?”
“我沒事,”唐頌有點懵,“多謝蕭大人。”
“謝我什麼?”蕭羽笑問。
“多謝你關心我。”她遂了他的意坦白言辭,她不是矯揉造作的性子,她是常年提刀,刀光堪比日月光的將士,她是僅憑一頁履歷就能引人遐想的人。蕭羽耳根紅了,愣眼瞧著她說:“不用謝,朋友之間就應當相互關照。”
唐頌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她抹了把臉撕下禮儀裝點的面具,終於忍不住問:“蕭泓然,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你總盯著我做什麼?第一回見,你就這樣。”
這是她真實的樣子,就像武選那日她在教場上舞刀弄槍,她喜歡直來直往的對弈與拼殺。
“啊……”蕭羽左右覷著空無一人的太極殿廣場,躲避她的目光,嘟囔道:“對不起,是我無禮,我只是覺得你漂亮,穿花鳥司的官袍更漂亮。”
唐頌臉頰驀地一熱,她的刀刃再兇狠,也砍不斷面前這段華美玉色。柔,最克剛。“謝謝,”她扶刀轉身,昂首道:“我原諒你了。”
蕭羽追上她的驕傲,追到她的身側,“上元節咱們一起瞧燈籠去吧?你第一次在長安過年,我理應進地主之誼招待你,有空麼?”
蕭羽是個自來熟,統共見過兩回面,就能把“理應”二字說得如此自然,唐頌抬手揉了揉凍紅的鼻尖道:“十五那日剛好輪到我值宿,一晚上我都得呆在芳林門上。”
“沒關系,”蕭羽道:“那就等明年再去瞧燈籠,今年我到門上找你玩兒,行不?你放心,我不會耽擱你宿衛。”
白皙少年人,煥然模樣。拒絕那雙昭昭眉眼是一件無比殘忍的事,唐頌不忍,笑著說好,蕭羽也昂起了臉,允許雪塵落滿雙眉,擦紅面龐。
緩步慢行,她的刀陪於他的身側,他微微斜睨,就能看到雪中明月和她白頭的樣子。
兩日後舍人院明降諭旨:弘文館、崇文館、四門館四名涉事狎妓的學生開除學館學籍,永禁科考。三館博士教導無方,難辭其咎,弘文、崇文兩館博士降職學館助教,四門館博士燕序齊官降從九品下,補大理寺獄丞之缺。恭王禁足王府閉門思過兩個月。限中書省門下省平章事楊書乘、太子秦舒於本月內重整弘文、崇文學館門風,反躬自省,檢討過失。禦史臺察院禦史曾昌彈劾有誤,罰俸一年。京兆府、金吾衛及其下轄所有官員罰俸三個月。
昌睦公主秦諮閱接任四門館博士一職。禦史臺池浚直言切諫,實乃言官之圭表,擢升補禦史臺臺院侍禦史之缺,理彈劾、東推、匭 。春闈權知貢舉、權同知貢舉之職再議。
杜鬱茂攜帶聖諭前往四門館降旨,燕序齊正在與館內學生告別:“公主博覽群書,嫻於辭令且出身四門館,胸懷兼善天下寒士之大志,殿下的到來對諸位來說大有裨益,將來諸君出仕後,我們同僚之間自會再相見。”
跪領聖旨後,杜鬱茂扶燕序齊起身,兩人相攜走出四門館,杜鬱茂笑道:“我替玉向感到高興。”
“沒見過你這樣的,”燕序齊也笑:“朋友被貶官,你卻在一旁叫好。”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杜鬱茂道:“玉向的學識僅用於教書實在可惜,跳出書山方能徹底歷經世事,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斷處獄訟,是個做實事的地方,聖上如此安排你的去處一定有所用意,你自管好好把握,等時機成熟,風舉雲搖是瞬時之事。”
“那就借原榮吉言了。”燕序齊笑道。
杜鬱茂問:“事發那晚你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