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他想問什麼,燕序齊頷首道:“是心裡的實話,我寧願被貶官,也希望世事能夠直達聖聽,學館學生是國之棟梁,他們犯了錯應當知錯改錯,而不是被包庇被縱容。”
“所以我就說,貶官不見得是壞事,大理寺的政務不容差池,需要玉向這樣心中有尺度的君子。”
“君子之稱擔不起,”燕序齊搖頭道:“我若是君子,就該學那池浚面折廷爭之勇,事發後第一時間檢舉自身錯誤,而不是畏縮不前,任由言路阻塞。”
“玉向……”杜鬱茂駐足,欲言又止。
“原榮,”燕序齊回身看向他,平靜的問:“其實聖上知情,是否?是你告知聖上的。”
杜鬱茂滿臉愧色,承認道:“是我,玉向,對不起……”
“你做的對,”燕序齊道:“不必同我道歉,你敢於同聖上啟奏實情,我很高興,因為原榮是正直之人。”
“謝謝,”杜鬱茂懇切道:“謝謝你的理解,這對於我來說至關重要,今日我來,就是為了把此事談清楚。”
兩人在大雪中靜立,拋開風聲的幹擾心神相通。燕序齊頷首:“原榮請說。”
杜鬱茂道:“事發當晚,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實情告知聖上,但是聖上並未追究學館學生狎妓一事,直至今日聖上在大典上仍然表現的一無所知,玉向以為這是為何?”
“是為了保護你,保護舍人院的勢力。”燕序齊思緒飛快,脫口道:“當下舍人院是聖上發聲的喉舌,是聖上獲悉政事的耳目,如果此事是由聖上本人親自糾察,那麼朝中所有人都會把視線看向舍人院,認為是舍人院暗中把學生狎妓的實情告知了聖上。而現在,當眾揭露實情的人卻是禦史臺的池浚,原榮,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便被隱藏了,朝中各方勢力波及,暫時波及不到舍人院,聖上用心良苦。”
“我同是這樣的猜測,但是一直不敢確認,所以只能請教玉向,”杜鬱茂輕嘆道,“若你也這樣認為的話,看來不是我憑空亂想。近兩年聖上獨居麟德宮,儼然成了孤家寡人,我們二人當年能夠順利出仕,得益於聖上的知遇之恩,我想為聖上做些什麼,方不負聖恩。”
燕序齊道:“朝中的矛盾今日已經浮現,聖上如再施行舉措,你和舍人院就是聖上的左膀右臂,施力之前需要蓄力,原榮,你知道如何做。”
杜鬱茂點頭默喻,既然選擇站在皇權一側,那便要為皇權培養勢力。
結束一個話頭,兩人繼續往前走,杜鬱茂道:“池浚平日不顯山不漏水的,今日當真是一鳴驚人,我竟忘了咱們同年之中還有這一位。”
“的確是出乎意料,”燕序齊道:“但凡知道四名學生狎妓一事的禦史,大都對此事諱莫如深,只他一人有魄力站出來彈劾,會是聖上授意的麼?”
“我覺得不大可能,”杜鬱茂現身說法:“聖上行為謹慎,意圖隱晦,和舍人院的交接來往全憑我在這猜來猜去,折騰半天才猜了個大概,最近聖上只召見過花鳥司的司佐,彈劾宰相這般情節重大的事,應該不會透過他人之口授意。”
“有道理,”燕序齊道:“那就還剩下兩種可能,或者池浚本身就是孤勇正直之人,決心彈劾朝中不法之為,或者他是代人發聲,以助他人實現目的。”
“不管是哪種,”杜鬱茂道:“他初露鋒芒,彈劾功績便不俗,此人不容小覷。”走出四門館,他同燕序齊道:“大理寺你自己摸得到,我就不送了,花鳥司那頭還有一樁事,我要在巳時之前傳達到位,改天我們再聊。”
“花鳥司?”燕序齊道:“聖上近日與花鳥司的接觸似乎較為頻繁。”
杜鬱茂笑道:“左膀右臂難免勢單力薄,何不養出個三頭六臂。”
燕序齊若有所思:“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