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定然看著她,風吹不皺他眼中她的倒影,重申道:“唐頌,我是誠心跟你交往,不是為了燕王。”
“是也無所謂,我不在意,”唐頌揚首,展顏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文書道:“人脈麼,相互的,我會物盡其用。”
寒江秋月亦或是八窗玲瓏,她眼裡的蕭泓然似乎並不是很重要。窄巷中她的笑意都恢弘,蕭羽徹底垂下了眼,他隨著她笑,卻笑得落寞。
“那,”他就著晚風問:“我散值沒事了,送你去上值?”
“好。”她說。蕭羽暗舒一口氣,她還願意與他同路而行。
唐頌要鎖門,銀子隔著門縫眼巴巴瞧著她搖尾巴,她心一軟放它出來,又把它夾在臂彎裡笑道:“今後跟著我到門上吃公糧。”
暮色四合,晚風微醺,兩人沒有駕馬,就這樣緩步向前走。蕭羽問餘光裡的她:“入京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吧?有沒有跟家中透過書信?”
唐頌點頭:“哥哥公私分明,不會透過兵驛傳遞家書,邊境都督不便隨意入京述職,河州那地方生下來就是戍邊的命,小時候我跟哥哥們讀書,是我娘手把手教的,真正的讀書人沒幾個,鮮少有學子入京趕考。去年十一月,各地鄉貢舉子隨物入貢和各地官員述職考課時,哥哥曾委託隴右節度使帶過一封書信。再寄家書的話,只能等熟人上京了,我這頭更是沒有門路。”
“現在不是在兵部有熟人了麼,我就是你的門路,”蕭羽笑道:“兵部定期會往各州縣傳送邸報,臨近春闈,邸報發的會更頻繁,我託個人,讓他幫你帶封家書。”
“不成,”唐頌笑著說,“唐鈞回頭該罵我以公徇私了。”
“只要他不以公徇私,”蕭羽笑問:“他怎麼罵你?隔空罵人你也聽不見啊。”
“竹是竹,梅是梅,”唐頌道:“還是不了,私事不便勞煩兵驛上的人力。”
蕭羽負手,腦後烏紗帽翅輕輕顫,“那我再幫你想辦法。”
“你那日是要跟我談這件事麼?”她問。
蕭羽說是:“我家老大來信了,我就想到了你,孤身一人在外漂迫,家書抵萬金嘛。”
唐頌丟開銀子讓它自己下地跑,銀子跑到巷口調回頭等他們,渾身染了西市上的煙火人間氣,鍍了層金似的,毛色燁然。她咂舌:“當初該起名叫金子的。”
蕭羽十指交叉,抬臂掛在頭頂,步態安然愜意,“取功名、享厚祿、牽黃犬,人世間極樂之事唐頌已佔得一樣。”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唐頌笑道:“手牽黃一事已是至樂之事。”
“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蕭羽眼含初上華燈,輕笑:“眼前事確為至樂之事。”
從這日開始,唐頌開始帶著銀子上值。次日,也就是她和秦衍約定的第三日,關炎培從芳林門上經過,下馬逗銀子玩的間隙,把卷宗交給了她。
兩份卷宗來源不同,用詞也就不同,但陳述的內容如出一轍,唐頌手握上官府一案的脈絡,靜等時機。
二月,春闈。
花鳥司遵照聖令宿衛禮部貢院。為了防止舉子與外界勾通作弊,貢院在舉子全部入院後實行“鎖院”。貢院的正門處,不少長安城內本地的考生家眷隔著院門往內傳送衣物、用具、藥貼、家書,花鳥司和監門官逐一進行檢查以防夾帶。
春闈正式開考後,貢院各個角落裡舉子們卷頁翻動,筆尖觸紙的輕響,正應了那句詩:卷如驟雨收聲急,筆似飛泉落勢長。
春闈分三日,考試結束後由編排官封彌試卷,謄寫院謄寫對讀,點檢試卷官定等,參詳官再定等,詳定官參驗定著。錄取舉子確定後,編排官核對考生姓名籍貫,試卷字號,最終由權知貢舉,權同知貢舉調取試卷,定奪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