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有義務維護一國之母的尊嚴,想要哭天抹淚只能避人耳目。硯庭嚥下胸腔內的憋悶,起身說:“回去吧。”
來人行至長廊中央停下了腳步,青藍攙扶硯庭的力道加重,捏痛了硯庭的腕骨,硯庭遲遲抬眼,看清來人面目時,她愣在了原地。
對方望著她,啟齒卻未能發聲,只是望著她。硯庭匆忙往四周看了眼,躲開了他的目光,她轉過身,拼命邁步向前走。
然而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追了上來,越來越急。“別……別!”硯庭靠在長廊盡頭的廊柱上,蜷縮著身子說,不是身為皇後的命令,而是乞求。
她看著他幹淨抹膩的一雙皂靴走近,鼓起勇氣面對他,用力呵斥道:“走……”
“走!”
“求你。”
對方沒有遵照她的命令,而是俯身向她行禮,“南衙千牛衛上將軍高梘溪見過皇後娘娘,臣給娘娘請安了,娘娘萬福金安。”
宮內下對上請安時的說辭就是這樣繁瑣,自報家門後,還得緊跟兩句尊稱。這在硯庭聽來字字誅心。
他逼得她無可迴避,她只能打官腔,“將軍免禮。”她說完經過他要走,他側身追她的背影,“本月各門上更換門籍,臣今日打太極宮過是去通知元德門、元武門上的南衙侍衛,臣的確抄了近道,但這道上南衙侍衛能走,不算違反宮規。”
“將軍隨意。”她聲音顫抖的說,繼續往前走。
“臣抄近道,是覺得也許能在此處遇到娘娘。”他望著她的背影提高嗓音。
“將軍瘋了!”硯庭淚流滿面的轉過身斥道:“你不該如此!”
“娘娘也不該入宮的。”高梘溪音量驟降,若非廊中寂靜,她可能就聽不到了。
硯庭皺眉,忍不住低泣一聲,滿臉倔強的抹去眼尾的淚光,“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高梘溪邁進一步解釋,“你別過來!”她喝止他,“求你!”
“庭庭,這不是你的錯。”他駐足。
她偏過頭,再一次抬頭抹淚,“我們……請高上將忘……”
“忘不了,若是能忘,我今日就不打這兒走了。”他紅著眼堅稱。
“所以,”硯庭抬頭冷笑了聲質問,“事已至此,你要如何呢?”
許久不見,她瘦了許多,他沒有覺得皇後的服飾與她不相配,反而覺得它把她襯託得美豔絕倫。她與他腦海中的那個人大相徑庭,不過還是漂亮極了。
“不如何。”他說,“只是希望庭……娘娘能夠按時吃飽飯。”
硯庭死死咬唇望著他,任由淚水滑落,她無力顧及它們了,憤怒、委屈把她的喉嚨和心口撕扯得無比疼痛,她需要忍耐那些痛意。
眼前的霧氣很濃,像是下雨了,硯庭又回到了兩人初見時。三年前也是這樣的時節,春遊後從南郊回城,她的馬車陷在了泥地裡,輻條斷了一根,她下車張望,那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城門處還有很遠的路。
恰逢幾名花鳥使經過,他們下了馬幫她把馬車推出泥濘,“姑娘到車內避雨吧,我們幾個會幫你把車修好的。”高梘溪說。
硯庭沒有說話,在他蹲下身時,她在他頭頂撐起一把傘,她看著他把輻條修好,他起身時沒有留意,撞到了她的手肘。
傘乘著風脫離了硯庭的掌控,雨水撲面,他這才留意到她方才一直在,他追出老遠追回她的傘,回身時她就站在霧中望著他。
“司長留著吧。”她說。
“不了,我們騎馬的常年風裡來雨裡去,用不到。”他把傘還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