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進馬車裡,有人叩響了車軫,徐府的馬夫聽到這聲提醒驅動了馬車,青藍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她恍若未聞,她覺得那人就是他。要走了,她握緊傘柄看向窗邊,風來的很及時,吹起了窗簾。
硯庭在簾隙中看著他一把抹去了臉上的雨水,烏紗下他的一雙眉眼清晰,兩肩的花鳥紋被雨水澆洗得鮮豔奪目。
“姑娘在瞧什麼?”青藍探頭看向窗外問。
風走了,窗簾跌落,她的眼簾也跟著下垂。“沒什麼。”她抿唇輕笑著說。
再次相遇,是在一家糕點鋪門口,他上階,她下階,他悶頭走得急,撞掉了她懷裡的一捆宣紙,他忙撿起來道歉,抬眸見是她,愣了下笑道,“好巧。”
她從他懷裡接過宣紙問:“司長怎會在此?”
“買山楂糕。你呢?”他問,問完見她一手舉著一串糖葫蘆,又笑了笑說:“巧了。”
他母親常年脾胃不和,藥石吃到一定程度難以下嚥,他算是買山楂糕的常客,她呢,喜歡吃山楂。或許兩人之前也曾擦肩而過,但因相識之後,留意到了對方的存在,他們遇到的次數似乎就更加頻繁起來。
花鳥司要南下查案了,他來徐府找她,他沒有花名正大登門造訪的理由,就候在徐府門外硬等,等到她在某一時刻出門。徐府旁的街巷很僻靜,兩人靠在牆上,透過頭頂那道罅隙看天,能看到一道湛藍。
“這個機會我等了五年,我爹不看好,所以我不知道該向誰說。”
她靜靜傾聽,然後側臉看向他,淺淺一笑道:“預祝高司長南下順利,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吧?”
“當然。”他點頭,然後從懷中取出牛皮紙包裹的糖葫蘆遞給她,“同福齋的。”她怔了怔,道了聲謝。
他說不用,她說,“用的,你那時幫我修車,我還沒來得及道聲謝。”
她出門是為了買宣紙,沒有特意裝扮,衣裙眉眼都素淡,天光敷在她的臉上,透著淡淡一層光澤,高梘溪嗅到一股潮濕泥土的氣息,接著是一陣花香,很奇怪,街巷中明明沒有花。
揭開牛皮紙,山楂串外面的那層糖衣都被他的體溫暖化了,黏了她一手,他慌忙取下自己汗巾讓她擦手,她把糖葫蘆放進嘴裡咬住,然後用他的汗巾擦手。
他垂眸看著他的汗巾上沾滿糖漿,然後聽到糖衣破裂時那清脆一聲響。
南下歸來後,花鳥司了結了一樁大案,那時隱約已有風聲出現,就連花鳥司內都在議論,說恭王妃選的是徐府三姑娘,他厲聲制止他們,手下們很聽他的話,沒敢再說什麼,但他們不知他當時的心情有多複雜。
高梘溪忍不住來向硯庭求證,她不以為意,笑問:“我們徐府怎會不知此事?我怎麼沒有聽說?”
他莫名鬆了口氣,可能就是那幫花鳥使道聽途說的,他一向信奉事實。剛剛放鬆下來,她垂頭,輕聲問:“高司長為什麼會在意這件事?”
他也垂頭,看著無數光斑從他靴面上落荒而逃,逃往她的裙褶裡。他沒有回答,又遞給她一串糖葫蘆後就尷尬轉身離開了。
硯庭低估了她父親徐彬碩的野心,最終他擔心的事情成真了,她嫁往恭王府的那時,順永帝即將駕鶴,他守在麟德殿的高階上,失魂落魄的淋雨。
他聽著殿內徐彬碩舉證,證明恭王的嫡長身份。這一切,都是徐彬碩為了權勢從而出賣她換來的。
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他恨,但他無能為力。
淋過那場雨,他還是有機會見到她的,一次是順永帝下葬時,她陪同恭王出席,他遠望她一身孝服,面色蒼白得模糊。一次是元正大典,他遠望太極宮高階上,只能看到窗後她行開筆儀式時的一抹剪影。
宮城內外關於她的傳聞都很消極,恭王對她不聞不問,她置身太極宮,只為堅守後位的顏面,是光耀徐府門楣的一個擺件,她不會快樂。
官員考核時,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南衙千牛衛,只為再能遇見她,雖然機會很渺茫。他不在意,他覺得自己擅長等待,上次等了五年不也等到了。
回憶中止,他又從懷裡取出一串糖葫蘆遞給她,小心翼翼的說:“聽說近日娘娘胃口不好。”
硯庭強自忍著淚意看向青藍,命令道:“別發愣,我們走。”
青藍垂著頭,快步走到她身旁,沖高梘溪蹲了蹲身說:“高上將糊塗,宮外的吃食不幹不淨的,娘娘可吃不得這個,今後娘娘不會再來這裡了,請上將軍別再抱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