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羨豈聽了這話沒有當即領命,反而朝門下侍中賈旭恆看了過去,但後者沒接前者的岔兒,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帝印如今在秦哲手裡掌著,門下省失勢後,它回駁了也是白回駁,禦史臺那面聽齊王的意思,八成也不會彈劾帝命,賈旭恆沒必要開這個口。
於羨豈的猶豫引來秦哲的不快,年輕的帝王皺眉看著他的財政大臣質問:“於愛卿,朕就問,庫裡有沒有這個錢?”
於羨豈無奈俯身領命,“臣遵旨。”
秦哲斜靠禦案前,把玩著一隻玉璽再問:“於愛卿,你們戶部到底看誰的臉色行事?門下省覆核他們的,礙著戶部什麼事了?怎麼?朕一句話還支使不動你?還是說愛卿你身在曹營心在漢?”
於羨豈發冠貼緊地面,再回:“臣謹遵上命。”
秦哲沒叫起,目光在眾臣臉上巡視了一週,逼得他們紛紛垂頭後才道:“於愛卿平身。”
於羨豈跪坐起身後,眾臣向他膝前看去,那處地磚上印著一片白霧,是於羨豈撥出的一口冷氣。眾臣跟著嚥了口唾沫,秦哲這是藉故敲打他們,讓他們看清帝印如今的歸屬,讓他們聽話。
眾臣陛辭後出殿,彼此之間沒有一句交談,獨孤上野站在階頂看著他們下階向各自的衙署走去。
簷外陰雲密佈,上官蒼蒼立在義安宮殿門看著天色漸漸凝成一塊墨,她身後的對話也告一段落。
“……還要多謝太後娘娘開恩,臣妾不勝感激,今日入宮臣妾是專程來找太後娘娘聊天解悶兒的。”
“徐夫人客氣了,你我是親家,一家人平時就該多來往的。”
今日,宗正寺卿徐彬碩的夫人翟氏入宮探視皇後徐硯庭,在此之前按照宮中禮節先來拜見楊太後,全程由蒼蒼導引。徐夫人出了義安宮,蒼蒼陪她往景綺宮的方向走去。
剛剛走出義安宮的院落,徐夫人卻駐足不前了,蒼蒼跟隨她停了下來,徐夫人側過身向身後的殿宇看了一眼,又看向蒼蒼道:“麻煩典贊轉告皇後娘娘,今日我就不去瞧她了。”
蒼蒼有些驚訝:“夫人,入宮的機會難得,您……”
徐夫人勉強笑上一笑,“平時我最疼她,如今不想見她有半分不好,請典贊理解我的難處。”
徐夫人和蒼蒼母親生前是一個樣子,官家娘子出門的一舉一動代表著整個府邸的臉面,她們的妝容永遠精美,發鬢永遠一絲不亂,耳頸上總有一兩件質地純正的飾物,貴重但又不會過於惹眼,她們總是在笑,笑得莊重又溫柔。
她們幾乎不會失態,不論心中有著怎樣的掙紮。當年上官氏闔府上下被刑部官員帶走入獄,蒼蒼在獄中害怕得渾身發抖,她看向母親,母親靠在冰冷的磚牆上,把她攬進懷中,一手撫她的臉,一手摸著耳垂笑道:“娘親的耳墜跑丟了。”
她低頭,看到母親的那隻耳墜就落在自己腳邊,她悄悄撿了起來藏到了自己身上,不知為什麼,她沒有還給母親,但她不害怕了。
看著徐夫人眼眶漸紅,蒼蒼沒有再說話。徐夫人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捆宣紙遞給她,“這是筵井齋的紙,娘娘最喜歡用他們家的,請典贊代我轉交給娘娘,有勞了。”
蒼蒼接過以後向對方點頭。徐夫人笑道:“宮裡的路我認得,就不勞煩典贊跟著我忙前忙後了。”
目送徐夫人離宮後,蒼蒼來到景綺宮,徐硯庭在高臺上看到她時,脖頸一瞬間垂了下去。蒼蒼被青藍請進殿,她上前送上那捆宣紙。硯庭茫然視著窗外喃喃:“她自然是見不得我這般光景的……”
蒼蒼走近硯庭的書案邊,看著桌上的一幅山水畫笑道:“早就聽聞娘娘擅丹青,百聞還是不如一見,娘娘功底真好,很少有人能把山水畫出意境的。等這卷紙用盡,徐夫人她應該還會入宮來的吧。”
硯庭從窗邊回過臉看向她,“會麼?”
蒼蒼意味深長的笑道:“即使平時裡不會,逢年過節也一定會的,這是宮規,這是娘娘召見親眷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