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閱笑道:“父皇在朝堂上時時口吐華章,對待家室總是不善言辭,其實父皇也是用心良苦的吧。”
秦哲搭著眼,有所思忖的樣子。殿中寂靜,只聞起居舍人方晗記錄王言時,筆尖舔舐紙張的沙沙聲。
諮閱俯身請示道:“臣妹這就回四門館授課,不打擾皇兄理政了。”
秦哲回過神,一手指尖在禦案上叩了叩說:“朕改主意了。”
方晗下馬後,展開了手中的黃綾大卷,宣讀道:
“奉天承運,詔曰
大秦廢苛刑已久,律法素以寬仁慎恤為治。先帝常誡各後輩切忌生殺任情,朕思之測然,故動用改判之權。民賈旭恆饋運誤事,罪不容赦。賈府連坐者從寬發落,其十六歲以下親眷,處以流刑,流放嶺南為城奴。
欽此。”
除卻聖旨中得到寬赦的賈府親眷,仍餘數百人要處以斬刑。如此,唐頌也知,昌睦公主已經盡力了。
溫緒再次向她看過來,唐頌在他開口前啟唇,在他醞釀笑意前笑了起來,“聖旨為據,花鳥司今兒的戲唱完了,諸位,告辭。”
她拒絕再次下令。
溫緒在她不顧一切轉身離開時,揚起笑聲。
“聖旨為據。”
“斬。”
刀刃斬斷頭頸,砍瓜切菜般,一聲一聲幹脆利落。
眾人皆失語,天地為籠,剎那間閉合,陷入一片恐怖的寂靜中,那些噴濺的血水、滾落的人頭做了奉祀天地和在場所有人感官的祭品。
唐頌披著血霧,飲著血光向承天門外走,眼下她不想再探究什麼與天命王權相關的東西,她只想離開這裡。
穿越無數人的注視走出宮門,她撞到了一人的肩膀,她無意道歉,無心留意是何人。
“唐頌。”身旁人念出她的名字,嗓音沙啞。
唐頌駐足,仍沒有抬頭,只道:“門下省再無燕王的人,蕭泓然,如果有一日,你我也走到拔刀相向的地步,我把命給你,是我欠你的。”
她說完繼續往前走,手腕被蕭羽追上、握住,唐頌不推拒,他也未能握久。
再往前走,不出十米,竟覺累了。雨水澆透了她的官袍,變得黏膩沉重,唐頌抬起視線,隔著一道模糊雨簾,她看到一人。
天色醒不過來了,漸漸的,她還是看清了他的臉。
她解下腰刀,向他邁近,他接住了她的刀,容她在他懷中闔眼。
秦衍垂眸吻她的額發,與她肩側羽毛淩亂,枝葉凋零的花鳥對視,它們淋到了這場風雨,被割劃到了。
他聽到她魂魄深處的一聲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