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壺酒被秦衍放下,他起身面向他,在月下輕嗤一聲,“蕭泓然,來。”
蕭羽挑唇,也拋開了手中的酒壺。
蒼蒼沿著長河岸邊向前走,雖然今天很多人好心告誡她說雨後沙地濕滑,讓她當心,但她還是想在月夜中出走,吹一吹河湖邊的涼風。
岸邊,人聲寂靜處,有一位兵士在吹奏笛子,她被他的笛聲吸引,慢慢往前走,那兵士見到她,忙握笛躬身,抬手行禮說:“典贊。”
蒼蒼笑問:“我聽出來了,是神白馬這首曲子,對不對?”
那兵士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確是,此曲由琵琶、箜篌演奏最妙,只是那些樂器不便攜帶,只隨身帶了笛子,偶爾吹上一吹,讓典贊見笑了。”
“我有琵琶,”蒼蒼忙道:“你在這裡等我,可以麼?我帶琵琶過來。”
兵士怔楞住了,蒼蒼已經回身,一步一回頭,“我走的可能有些慢,你千萬要等我。”
那兵士在原地等了有半刻鐘,焦急的在原地踱步,他十分後悔,沒有跟她一起走,正在這時,他遠望見她的身影,她身子笨重,抱著一把琵琶,行走時步履蹣跚。
兵士趕忙上前幫忙,蒼蒼抹了把額角的汗,笑道:“咱們合奏一曲神白馬,如何?”
一首曲樂在月下響起,它的調子發軔時悠揚婉轉,漸漸的,又見雄渾熱烈。
岸邊循聲前來的將士越來越多,演奏者中又新增了一人,一位兵士挪來軍鼓,在這首西涼樂中融進了氣魄激進的鼓點。
他們依偎在涼州的明月一旁,靜靜聆聽這個月夜腔管裡的震蕩,弦的顫動,它們共鳴著,共鳴著,叩響每個人的心門。
一曲終,月下眾人恍然無聲,意猶未盡。人群中走出一人,笑道:“早年在瀛洲帶兵時,軍中的將士曾為這首曲子填了詞,今兒個我為諸位唱一出。”
蒼蒼笑道:“梅督請。”
梅向榮在河邊立定,清了清嗓子後,向演奏的三人頷首,於是神白馬再次演奏起來。
只聽月下有沙啞的嗓音唱道:
“文臣飛翰傳羽檄,武將橫刀跨徵鞍,鳴機杼,揚玉旌,蕩妖氛,挽狂瀾,何願可盼?來年光景:江山完壁,明月入懷。”
梅向榮唱到曲尾時聲已哽咽,最終道:“唱的不好,不過應個景兒罷了。”
河的對岸,有一人默默注視著當下這一盛大而又靜謐的圖景,月圓之下的老將唱的不是神白馬,唱的是軍中無數人的鄉心。
他蘸墨,以盾牌為案,在宣紙上落筆,由於作畫太過投入,身邊何時多了一個人也不曾察覺。
“在畫什麼?”
他猛地抖了個機靈抬頭,又猛地丟開紙筆行禮,“見過殿下。”
諮閱免他的禮,撿起他的紙筆還給他,安撫他重新坐下,“你畫,我瞧瞧。”
他有些不安,但她陪坐在他一旁默不作聲,他逐漸放下心中的戒備,只專心作畫了。原來有人跟他一樣,處在人群的另一面。
畫作完了,諮閱拿著看,問道:“許一丁對麼?我記得你是梅督麾下的人。”
“殿下還記得我呢。”許一丁有些窘迫的撓撓頭。
“怎麼起這麼個名字?家中的獨子麼?”
“是。”
見她一直凝眼視著他的畫,許一丁心底打起鼓來,忙道:“殿下,畫得不好,我就是瞎畫的,從來也沒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