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籌備後,眾人決定即時動身出發,一個兩個陸續往門外走,鄭彥對著沙盤笑嘆了一聲,朱北川剛好經過他,調侃他問:“總督,您笑什麼?終於能提刀駕馬了,看把您高興的。”
鄭彥又嘆了聲道:“我是忽然想起,當年李靖大將軍就是在白道這處將頡利可汗殺退至陰山以北的。”
鄧愈在門檻邊上回頭,看向門內笑問:“怎麼?鄭總督以李將之功思及自身了?”
鄭彥擺擺手,嗨了聲笑道:“哪裡敢當。”
“不久之後,諸位可重樹李靖之功。”
一人在門外說道,諸將聞聲向他看去。
秦衍立在大雪中向他們頷首,隨即轉身向城門外走去,他身側那把橫刀已被風雪塗得全白。
十日後。
“南河,來……來搭把手!”
還有一步之遙登上山頂,鄭彥卻怎麼都邁不動那一步了,朝著頭頂吆喝,朱北川沒有回應,回應他的人是譚翔。
譚翔來到山頂邊緣,俯肩、伸手,“總督,來。”鄭彥攀上他的手臂,藉助他的力量登上了最高峰。
鄭彥立穩腳跟,雙手撐在膝頭,彎著腰幹咳了幾聲後才抬起頭,譚翔上前攙扶,他推開了他的手,然後跟附近的朱北川和鄧愈兩人相視,他們三個老將均是佝僂著背,氣喘籲籲的樣子。
鄭彥又劇烈咳嗽了一陣,咳出了兩聲嘲諷的笑:“如何?二位不服老不行了吧?”
秦衍默默清點面前的人數。
朔方節度使、靈武將軍鄭彥,豐州都督朱北川,副將譚翔,雲中都督鄧愈,還有他的五位副將,分別是關炎培,武州道行軍主帥宋白群,武州道虞侯軍將軍陳宵意,武州道左右軍將軍林策,武州道前後軍將軍鄭吟秋。
他們同時向他望過來,向他頷首、招手,他也向他們頷首,正待調轉目光時,他無意中瞥了眼他們的身後,凝眸望向了那裡。
雪霧飄渺,雲氣蒸騰,它們不分彼此,繚繞著彌漫著,橫溢世間,晨光末端的稜角堅硬明銳,刺穿捉摸不到的一切,徑直照射下來,大雪像是從那一道一道利刃上剝落下來的金屬鱗屑,落在山體上,為連綿的峰尖鑲面,大片大片的金箔一般。
他們隨著他的視線,向遠處望去,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沉默下來。
“日照金山,黃龍現世,祥瑞之兆,本朝要換個頭臉嘍!”過了良久,鄭彥放聲說道,言訖,他牽馬往山下走,“諸位,我腿腳慢,先走一步!”
身邊的將領陸續牽馬下山,餘下他一人獨立峰頂,秦衍終於調眼望向陰山北麓,望向漠北。
山河為骨,大地為肌,大雪像是長久生長在它們表面的羽,葳蕤堆疊,潔白綿長。遠處散落分佈的堡寨微渺的像一粒塵埃。
身在武州時,他曾無數次北望突厥的領地,但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眼前是極致的風光。
“秦戎鉞,北度陰山,你會看到你想要擁有的一切。”
她這樣告訴他。
他看到了。
他牽馬,下山,披掛寒冷,趨赴眼前那汪雪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