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位於騰河上游一處堡寨的寨門開啟,二十名突厥兵員組成的一隊人馬來到河岸邊打水,他們將水桶裡裝滿水,然後再將水桶懸掛在馬背上的扁擔兩側。
正當此時,他們聽到了一聲馬的嘶鳴聲,循聲望去,看到河對岸立著一匹黑馬,它通身烏黑的皮毛油光水滑,沒有被夜色侵吞形跡。
它同他們隔著河岸對峙片刻,調轉馬頭,斜身離開了此地,小跑著向濃霧深入馳去。
如此吊詭的情境他們還是頭回遇到,那匹黑馬不知從何處來,但它的去處似乎是可以探究的,夜敞開無形無狀的缺口,迷霧另一端的世界引人入勝,未知遠遠要比枯燥無望的駐邊生涯充滿誘惑,他們終於看到了陰山以外的存在,它是個活物。
在頭領的指引下,他們卸下水桶,跨鞍牽轡,列隊向那個活物追去。
它的背上空無一物,無鞍,無轡,像是一匹自由的野馬。於是他們的追逐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揮舞著手裡的彎刀,放聲喝叫起來。
黑馬放棄小跑,撒開四蹄賓士,被他們環合包圍後,停下步子,打了聲響鼻,靜立原地,等待他們慢慢向它靠近。
“好漂亮的馬!”
“好馬!”
“看樣子是匹長行馬!”
他們驚呼,贊嘆,要將它收服於自己圈中。
寂靜長夜裡,不識遠近,忽然響起一聲高昂嘹亮的口哨聲。它瞬間攥握住了他們的魂魄,比寒風更加催人肝膽,因為它的存在意味著附近有人。
人,是世間最可怕的活物。
他們盲目的四下張望,而四下裡都有人,就像方才他們合圍那匹黑馬一樣,他們將他們合圍。
他們靠近,他們立馬,他們拔出了橫刀。
他們的眼眸從黑夜濃霧中展現,他們看待他們如同垂死掙紮的獵物。
一刻鐘後。
鄭彥再次彎腰,氣喘籲籲的咳嗽起來,朱北川經過,順便扶了他一把,調侃說:“總督不減當年風範。”
鄭彥抓了把雪拭去橫刀上的血水,冷嗤道:“閉嘴,別陰陽怪氣的啊。”
十九具死屍被它們的馬帶離河岸遠處,接著被大雪掩埋,二十個人中只餘一個活口,關炎培等武州道副將把他綁縛起來扔在馬背上。他們一行人在一天之內完成了此次出山的計劃,現在可以撤離此地了。
秦衍喝來懸光,拍了拍它的背,給它重新穿戴上馬鞍,為了安全起見,他們給自己的馬匹穿戴上了重甲。
沿著河岸原路返回時,起了大風,所有人下馬,牽著馬扛著雪風向前跋涉,秦衍和譚翔走在最前端,其他人員也三兩結伴,適當分開距離行進。
五裡開外就是他們出山時那條山路的出口,就在即將到達安全領域之時,秦衍、譚翔兩人同時止住了步伐。
他們的正前方有隊突厥人馬,目測百人左右,正在河岸邊鑿冰飲馬,濃霧遮擋了視野,他們走到近處才發現,距那隊人馬僅有百米之距,當下,他們尚未被他們發現。
“壞了。”譚翔低聲說。
秦衍當即下令:“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