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咖啡的男人險些嗆到。
“……羅裡吧嗦寫了很多雞湯,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裡,格陵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家長都用那本書的內容來要求自己的孩子……”
年輕人一邊討論一邊走遠。
危從安看了一眼他們遠去的背影,有些鬧心地將紙杯扔進旁邊的垃圾筒。他擦了擦手,走向電梯。
這時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從活動中心出來,妻子發著牢騷:“什麼意思嘛,在格陵當然是打格陵麻將,哪有許碰不許吃的道理?也不知道是哪個鄉下的規矩!”
二十多年的夫妻,丈夫早已對她的嘮叨習以為常:“那你就學一學人家的麻將規則嘛。說不定也很有趣。”
“憑什麼我要去適應他們?”妻子厭惡地一甩手,“你們這些鄉下人,為了留在格陵,一個個死讀書,讀死書——”
突然,妻子的目光被停在路邊的特斯拉吸引住,又望向車主的背影,迅速用手肘撞了撞丈夫,小聲道:“你看,你看那個人!”
只想回去睡大覺的丈夫茫然四顧:“誰?哪裡?”
“特斯拉旁邊!叢靜的兒子!”
“哦,是,是小安。”丈夫認出來了,“應該是來探望叢靜。”
“啊喲,你小點聲!和他說話可是要收錢的。”
危從安立定,轉身,鏡片後面的褐色大眼帶著問詢,目光輕輕落在他背後竊竊私語的中年夫婦身上。
“這家夥,耳朵還是和以前一樣靈光。”妻子嘟噥了一句,眼神四下裡亂飄,免與他視線接觸;丈夫倒是笑眯眯地頜首示意,危從安也禮貌地報以微笑,隨即收回目光,望了一眼電梯——他突然改變主意,轉身走進3單元幽深逼仄的門洞。
“做女人還是要心狠呀。”夫婦繼續向自己所住的新樓走去,妻子不住嘴地譏諷,“叢靜把他丟給危峨和那個小三養,自己果然混出來了。博士讀到了,教授也評上了,這個獎那個證書拿到手軟。可惜她媽媽是個死腦筋,好好的新房不住,非要住舊房子。兒子也不知道擺什麼譜,修個電梯給誰看?難道我們出不起那個錢?如果當時他在12棟裝,我肯定不簽字!叫他搞不成!哼!”
丈夫咂著嘴,沉浸在幻想中:“有這麼出息的孩子,父母不管住哪裡做夢都會笑醒了。”
“出息什麼?賺錢就是有出息?上次他回來,我好心提醒他,有個姓竇的男人一直和叢靜走得很近,叫他當心一點,別一把年紀了多個後爸,讓人說閑話。你猜他說什麼?他居然笑著說‘阿姨,您真是一點都沒變,特別關注我家那點事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學的這麼刻薄,賺再多錢也沒用!”
危從安疾步走入幽深逼仄的門洞。現在的他,就像當年的危峨,一抬腿能跨過三四級臺階,三步並作兩步,臉不紅氣不喘地一口氣上到頂樓。
跨過沒有汙漬,沒有塗鴉,粉刷得幹幹淨淨的樓道,這裡就是他曾度過了半個童年生活的601室。正和剛才經過的年輕人所描述的一樣,為了年邁的外婆能在這套舊房子裡安享晚年,除了增設電梯外,危從安還請了在工作中認識的一位設計師幫忙重新佈局全屋。從玄關到客廳,從衛生間到臥室,溫馨典雅的淺色基調,尺寸適中的定製傢俱,貼心智慧的照明設計,細致入微的防護措施——雖然面積沒有改變,但無障礙人性化的家居理念讓這四十多個平方米變得更加宜居。
他拉開窗簾,透過安裝了雙層隔音玻璃的窗戶朝外望去。明淨的玻璃下,竹製的晾衣杆全部換成了全自動鋁合金伸縮衣架,已經很久沒有小鳥來築巢。
危從安在窗臺前出神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脫下外套放在沙發上,輕車熟路地從電視櫃下拿出了工具箱,開始檢查全屋設施。
前一天親自送外婆入院體檢,第二天他親自來給房子“體檢”——這是危從安每次回格陵必做的事情。水管,電線,煤氣管道,合頁,滑道,五金配件,其實每一樣都用的是最好的材料,不容易壞,但他檢查過了才能安心。
竇雄敲門時,危從安剛結束通話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