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謝。”
本次調研活動男女分開住在一前一後兩棟小樓裡,故而兩人一起往住處走去。一個走在前面,一個落後大約大半米的距離,兩個人和兩條影子都分得很開。突然,一隻細長的小動物帶著一條細長的影子從他們面前躥了過去。靈芯代表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哦那是什麼。松鼠嗎。”
“不是。是黃鼠狼。”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彷彿一顆成熟度剛剛好的橄欖,這樣的聲線唱起歌來也一定很好聽。她想起梁太太誇自己的那句話,其實他也是適用的。但是剛才他沒有唱歌,現在也不怎麼說話。山中入夜後是很冷的,冷到連一切最細微的聲音都凍住了。呵氣成霧,那霧一直飄到天上,連月亮也變得模糊不清。連綿山巒環繞四周,影影幢幢,彷彿要當頭壓下。短短幾十米的路程,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天地群山之間只有他,她,一隻被錯認為松鼠的黃鼠狼,和她耳邊別著的一支幽香臘梅。
很快走至女生宿舍樓下,危從安禮貌地頷一頷首,正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被叫住了。
“危總請留步。我……有問題請教。”
聞言,他禮貌地停下腳步。
“不敢當。請講。”
他穿得很多,因為瘦,並不顯得臃腫,但是零下的氣溫裡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仍是凍得鼻尖微紅:危從安將兩隻手背在身後,微微彎腰,做出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我有一個朋友——”算了。騙誰呢,不如直說,“我從小體質很弱,三天兩頭地生病,根本讀不進去書,性格又非常別扭,所以非常嫉恨媽媽對‘別人家的哥哥’贊不絕口。什麼性格好,身體好,成績好,愛學習,愛運動,有天賦且自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十全十美的小孩子,一定是媽媽在騙我,故意要激起我的好勝心。”
“我抱著‘一定要打敗這個討厭鬼’的想法鞭策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鍛煉身體,好好學習……他就像我人生的領跑員,每當我想放棄,就會想到他還在前面跑呢,絕對不能輸……等我長大了,身體變得強壯了,性格不那麼別扭了,找到了人生節奏和興趣所在,才發現無能狂怒的心態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欣賞和傾慕。”
“聽說他會在青要山專案中挑大樑,所以我主動爭取代表靈芯科技來參加。不怕告訴你,我仍然是抱著‘怎麼可能有這麼十全十美的人,一定是媽媽在騙我’的挑剔心態來的,沒想到他比我想象中更加優秀,更加令人心動……”她抿了抿嘴,深深地看著危從安,“我知道現在有點晚了,但我還是希望能借這個機會,告訴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勇敢地看著危從安的眼睛:“我已經默默喜歡你很多年了。”
坦率是珍貴的品質,或許他也應該有所觸動;可惜的是,危從安內心確實沒有什麼波瀾:“他一定很榮幸能在你的成長中起到一些積極的作用。但是即便你告訴了他,他恐怕也只能說——”
他同樣坦率地看著她的眼睛:“很抱歉,我沒有同等的情緒可以回贈給你。”
靈芯代表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得到毫無餘地的拒絕,整個人“咚”地一聲墜入谷底;她慌亂地抬起頭來,兩隻手亂擺:“欸?不是不是……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說的是戚具寧,不是你。我喜歡的是戚具寧。是的。戚具寧。”
危從安垂著眼簾,笑了一下,又抬起頭來,臉上完全沒有任何尷尬或者氣惱的神色:“不好意思。是我會錯意。”
她心一橫,索性繼續說下去:“我加你好友,找你聊天,和你說這些,其實都是想透過你進一步接近他——希望你別介意。”
危從安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這有什麼好介意?他唯一介意的類似情節,十年前已經上演過。所以他清晰地,確切地,深刻地知道介意是什麼感受。
他若有所思地將兩隻手插進口袋,問了靈芯代表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如果一個女孩子,用了一整個青春去暗戀一個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了,是嗎。”
在坦白自己暗戀物件是戚具寧之後,她整個人都傻了;即使不傻,這種時間跨度是一生一世的問題,教她如何回答?
而危從安也並非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想我確實可以為你做點什麼。跟我來。”
這次他可以做得到——危從安拔腿就走;靈芯代表愣了一下,緊緊跟上;他邊走邊打了個電話:“……下來。穿整齊一些。”
他們一前一後走到男生宿舍樓下,戚具寧也很快下樓來了。
他裹著一件長及足踝的羽絨服,整張臉都埋在毛絨絨的帽子裡,看不清表情:“事情都解決了,罵也讓你罵了,還折騰什麼?把我扔下山才能出氣?”
“不是我找你。”危從安朝旁讓開,露出站在身後的靈芯代表;他簡單地通報了雙方姓名,“……現在我正式介紹兩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