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時分,夕陽西斜,絢麗的晚霞染紅了天際。
“沈兄、鹿兄,樓上請。”清風樓裡,陳今昭喜笑顏開的將沈硯與鹿衡玉迎上了二樓雅間,推開門時,就見跑堂小二剛好擺完最後一道菜。
“幾位客官慢用,祝您幾位吃好用好,小的就先下去了。”
小二滿臉堆笑的一鞠躬,就退下了。
陳今昭招呼二人落座,笑著介紹,“今個趕巧了,清風樓打南邊運的六月黃剛下了船,正新鮮著呢,我就讓廚子清蒸了兩盤,保管原汁原味,鮮美無比。另外我還點了水晶餚肉、蜜汁火方、東坡肉、蓮房魚包湯等幾道菜,也不知合不合兩位仁兄口味。”
沈硯抬手:“勞陳弟費心了。”
鹿衡玉挽了袖子,笑說:“如今那六月黃正是豐腴肥美的時候,今個算是有口福了。”
陳今昭也不多廢話,給自己斟滿酒又各給他們斟了酒,正心誠意的感謝他們的慨然相助後,就先舉杯一飲而盡。沈鹿二人也先後舉杯飲盡,之後陳今昭就趕忙招呼著他們用飯。
“今個也沒外人,咱兄弟幾個自家小聚便也不講究那般虛禮,吃喝隨意便是,務必要盡興而歸啊。”
鹿衡玉率先拿過只蟹,揮手,“還用你說,快吃你的罷。”
陳今昭磨牙,天老爺的,好歹在沈硯面前給她留點面子。
三人開始用飯,不時的閒話家常幾句。當然主要是陳今昭在引導話題,畢竟她右手邊的沈硯本就清冷寡言的,問到時候才會言語兩聲,而她左手邊的鹿衡玉到底是與沈硯不算太熟,也是多少顧忌第三人在場,所以不比兩人單獨相處時候的話密。若她再不引著話題聊著,少不得要冷場。
好在沒過多時,陳今昭請來的在各大茶樓酒肆串場賣唱的爺孫倆上來了。很快,雅間內就響起了敲擊板鼓聲,以及咿咿呀呀柔美婉轉的唱曲聲。
“是《子夜四時歌》?”沈硯難得主動開口說了句。
“沈兄竟也知道?”陳今昭不由詫問了句,想不到沈硯對此還有涉獵,還以為對方平日閒暇時候只會讀聖賢書,而非去聽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俚曲巷謠。
沈硯有條不紊的使用蟹八件夾碎蟹鉗,挑出蟹肉,舀取蟹黃,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聞言,也只是風輕雲淡的解釋了句,“吳郡當地的小調,從前聽母親哼唱過。”
陳今昭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她聽過的一些傳言。
聽聞滎陽沈家的家規格外森嚴,尤其是對當家宗婦,要求更為嚴苛。據說新婚前兩年,當家宗婦尚可隨夫君一道上任,可是一旦誕下子嗣,便要與夫君分離,單獨攜子回滎陽伺候公婆,主持中饋。更反人性的是,宗婦離去前,還要替夫君納上兩房美妾,以便在她走後伺候夫君起居。
這以夫為天的時代,正值妙齡的女子,新婚燕爾之際卻被迫分離,自此日坐愁城,消磨歲月,在夜夜衾寒枕冷眺望遠處時,又如何能不哀婉惆悵。
此時,《子夜四時歌》恰好唱到了夏歌曲段——
“田蠶事已畢,思婦猶苦身。當暑理絺服,持寄與行人。”
沈硯兀自斟了酒飲下,陳今昭見此忙將那壺杜康酒拿遠了些,而後匆匆起身去臨窗小爐上取來溫好的桂花酒。
“說來巧了,我娘平日無事也愛哼唱這江南小調,這聽的多了我都能唱上幾句,尤其是這夏歌我最熟,來了興致我還能唱給我娘聽呢。來來沈兄,咱喝這個,正所謂持螯賞桂方是雅趣。”她給沈硯的空杯盞斟滿,示意對方品品味道如何,又回身給鹿衡玉的酒盞斟滿,笑眯眯道,“來鹿兄,桂花酒暖胃活血,關鍵度數最低,你喝最為合適。”
鹿衡玉兩眉豎起:“陳今昭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陳今昭忙擺手:“我可沒有瞧不起鹿兄的意思,誤會,誤會!”
鹿衡玉呵了聲,高高擼起了袖子。
“來來陳今昭,今個小爺我跟你槓上了!來,划拳,你要不跟你就是孫子。”
陳今昭亦擼了兩袖,與他對坐:“來!”
“一隻王八四條腿,五隻王八幾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