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還沒落到地上,幸村的唇便躥了上來,同他輕輕一碰。
溫柔的觸感落在唇間,如同三月裡的春風輕叩窗臺,那一瞬間,窗外的雪都成了早櫻。
德川驚了一跳,下意識扶著幸村的手肘穩住身形,微微仰著頭看他:“……精市?”
幸村垂著的眼裡盡是得逞的笑意,“德川大人這般牙尖嘴利,我不免好奇想要試試。”
後頸被一把扣住,幸村猝不及防失了重心,化主動為被動。
那晚街上其他的表演自然沒能再看上一眼。窗外徹夜的歡呼彙成河,他便如扁舟,沉浮其間不得歇。
煙火一下下響著,眼前倒也繚亂。
幸村被驚叫吵醒時,窗外透進的天光還泛著青灰色。
他試圖撐身坐起,卻感覺腰背如同灌了鉛般沉重,一些地方的面板觸到被褥的褶皺都激起細微的刺痛感?。
四下環顧,就見德川披著件墨色羽織,此刻正將障子門拉開半掌寬的縫隙向外觀察。幸村張了張嘴想要喚他,引得喉間一陣刺痛,他屈起指節抵住抽痛的太陽xue,暗自後悔昨夜孟浪。
好在德川總留著大半的心思在他身上,此時聽見身後衣料摩擦聲,立即回身合攏門扇,見他醒了便三步並作兩步跪坐回榻邊按住幸村,“做什麼起這樣急?”說話間,他一邊扶著這人,一邊利落地將疊放在枕邊的淺蔥色直垂展開,給幸村披上。
樓下似乎傳來些嗚嗚咽咽的哭喊聲。“外面怎麼了?”幸村神色間還有些初醒的遲緩,虛虛拽住了德川的胳膊,順著德川的力道動作。
德川沉默了片刻,“店家有雙孫兒,今日一早起來發現弟弟死得悽慘,哥哥不知所蹤,於是便報了官,眼下正在勘察。”
幸村下意識地想起了昨晚龍膽粥的那個小童,登時清醒了不少,他撐身坐起問道:“昨夜的事?”他眉頭蹙著,暗道自己竟毫無所覺,不知是對方動作太快,還是他的感知當真已經愚鈍至此。
德川似是知他所想,出言安慰:“我亦未曾有感,興許不是妖物作祟。”他下意識將人往懷裡帶,幸村卻藉著這個姿勢翻身下榻,赤足踩在冰涼地板上時踉蹌半步,又被德川托住手肘訓斥了半句。
可左右是拗不過的,只強行給這人罩上了一件大氅。幸村推開房門時,樓下的嘈雜便清晰入耳。
自下而上從天井看下去,這間客棧雖然在鬧市,但因院落不大,客房少而昂貴,所以住客滿打滿算不逾十位,但此刻大堂內卻聚集著不少人,一個代官服飾的人坐在上首,周遭為了一圈從役。
代官腳下一方白布,其上半掩著一名約莫五、六歲男童,他的頭顱歪斜在血泊裡,碎裂的脛骨從斷口處呲出。
客棧的店家癱坐在屍體旁,此刻錦緞面料的衣袍上染著大片的血跡,花白的頭發散亂,嘴裡翻來覆去地求著、告著。
幸村聽了兩句就知道了大概。這店家的女兒女婿先前染了病,留下一雙小兒寄在孃家,趁著昨兒個祭典,店家額外擔了鋪位做些營生。天寒地凍的,便將孩子們留在了客棧,並囑咐莫要私自出門去。
可誰知淩晨收攤回來,遍尋不見孩子。晚些時候廚子起來上工,卻在後門外的泔水地道邊上找到了一個孩子身首分離的屍體,而大孫兒至今不知去向。
幸村見樓下一籌莫展,正要舉步,卻見一層角落的房間的門被拉開,眾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茶褐發色的青年自轉角處現身,從幸村的角度看去,只看到那人是個身量挺高的青年,那人步履平緩,舉手見禮間端得是大家氣度:“井上大人。”
“手冢大人!”這人似乎來頭不小,原本坐著的代官井上守見了他,不待對方開口便站起身迎了上去,語氣中不無驚喜道,“您怎麼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