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她聽見那位邗江少年玩笑般說道:“嫁給太子,不是挺好的嗎?”
一會兒,她又對上一雙銳利的狐眸,那人瞳色妖冶,語調冷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火光四起,她無處可避,哭著,求著,哀嚎著,然而自始至終,那兩人都只是靜默地看著她,任由她被烈焰吞噬殆盡。鑽心的灼燒感過後,她的最後一聲嚎叫也被湮沒在火光裡。
卯時,雞鳴聲起,唐瓔亦跟著醒了過來。
做了一宿的噩夢,她身心俱疲,打坐片刻,連早膳也來不及用,提筆寫了一封密函。
密函寫好後,她蓋上官印,猶豫再三卻並未寄去通政司,而是壓到了枕頭底下,洗漱完畢後一併帶走了。
回到對街的住所,唐瓔換了身官服,準備出門巡視。
官轎被姚半雪乘走了,她便選了來時的那輛馬車。
今日天晴,煦日撥開雲霧,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芳香,不時有微風相送,蟬鳴相迎,一派生機盎然,逸趣橫生。
唐瓔伸出手,攔住一縷微風,氣流自指縫間鑽過,泛起絲絲涼意,一顆焦躁的心竟也逐漸變得平靜——
或許她不該再囿於過去的黑暗,唯有眼前的清風才是她能掌握的。
凡是都察院派往地方的監察禦史,通常掌有巡鹽、巡漕、巡農、巡江、巡倉等職務,唐瓔勉強算是個巡田的。
除此之外,她因受皇命所派,掌有代天子巡狩一職,故此體察民情,舉劾尤專,肅清吏治亦成了必須項。
一連巡視完三個州郡的農田後,她又抽舉、複查了五個縣衙的文書,而後就實際情況彈劾、舉薦了部分官吏,期間還抽空受理了一起馬場失竊案的上訴,將將審理完,白馬縣殺夫案的冤主又告了上來……
待處理完這些糾紛,酉時都已經快過去了,唐瓔身心俱疲,腿上跟掛了兩塊兒秤砣似的,連抬個腳都費勁。
路過府署時,她方欲去值房小憩片刻,一轉頭卻撞到了正要出門的朱又華。
朱又華似乎也沒睡好,眼底一片烏青,發絲微有些淩亂,細看之下,連官帽都是歪的。
唐瓔一驚,莫非是青州府出了事?
“發生了何事?”
朱又華瞧著十分失落,腫著一雙魚泡眼嘆道:“我今歲升官無望了。”
唐瓔暗自舒了一口氣,關心道:“為何?”
朱又華聞言睇了她一眼,眸中飽含哀怨,“還不是因為你。”
唐瓔不解。
他又嘆了一聲,頹喪道:“辛老五一事,你功不可沒,隔日我便向陛下去了信,將你來青州的所作所為全數稟了上去,贊你處事張弛有度,雷厲風行,是個當官的好苗子,留在青州委實有些可惜……而就在今晨,我收到了陛下的回信。”
唐瓔聽出來了,他是在勸黎靖北惜才。
她似乎已經猜到了結局,卻還是問:“然後呢?”
朱又華強忍著淚水,慼慼然道:“信中,陛下先是大贊了我一番,說我慧眼識珠,洞若觀火雲雲,而後又給我加了個虛銜,叫什麼‘舉賢君’,還讓我留在青州好好培養你。”
說到此處,他再也忍不住,連聲音都開始變得哽咽,“可是明年若無意外,我就要被調去建安了啊……聖上這話的意思,莫不是還想留我在青州多幹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