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臨行前,宋知縣看他的眼神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如今想來,那眼神,應當是憐憫。
這趟安丘縣之行,他本可以不來的,隨便找個理由像其他官員一樣推了便是,可當宋知縣真的找上門來時,他還是答應了。
無他,他心繫安丘縣的百姓,若是那些人當真出了什麼意外,死在了盜匪手裡,他這一輩子恐怕都寢食難安。
或許這個理由在別人聽來有些牽強,但卻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秦知州是土生土長的青州人,從出生到入仕,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三十餘年,深受百姓愛戴。
他就如一棵大樹,遒勁而繁茂,百姓就是他的根,他的光,他的雨水,他的養分,他愧受他們滋養而長大,又豈能在關鍵時刻毫無作為?
好在他來了,而且來對了,他一來,百姓們也就失去了作為人質的價值,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眼前的盜匪猖獗狂妄,根本聽不進人言,秦知州絕望地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想不明白——
他被人利用了。
盜匪頭子顯然對他這副模樣很不滿意,眼睛一眯,決意給他點兒教訓。
他接過手下遞來的匕首,方想往他大腿上紮上一刀,一道清冷的聲音隔空傳來。
“慢著——”
秦知州循聲望去,只見城牆下一青衣女子踏風而來,身姿纖長,肩若削成,烈日下,她的官袍有些褶皺,發髻不再完整,卻絲毫不影響其豐容。
那人他見過,是新來的巡按禦史章寒英,上回辛老五的事兒就是她擺平的,說起來,他還欠她一份恩情……
而此時,盜匪頭子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一滴溜——
喲!還是個好看的姑娘!
他眸中閃過揶揄的光,視線往下,在觸及到她身上的官袍時,又瞬間黯了下去,臉色也跟著黑了好幾個度。
原來是個狗官......
他收起打趣的神色,抬起頭,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匕首,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姑娘膽兒挺大啊。”
唐瓔充耳未聞,不顧秦知州的呼喊,徑自走上了城牆。
盜匪頭子來了些興致,見她單槍匹馬而來,不由警告道:“當年青州大疫,屍橫遍野,小爺我可是頭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娃還想跟我鬥?我勸你少逞能!”
唐瓔聽言一怔,迅速捕捉著他話中的關鍵詞——
青州大疫……死人堆裡爬出來……
望著他疤痕遍佈的臉,她靈光一閃,突然間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