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她捏緊拳頭,鹿眸中閃著奇光,一字一頓道——
“接受審判,不要自戕,認真贖罪,為了你無形之中傷害過的那些人們。”
宋懷州猛然一頓,方想說些什麼,喉頭卻似被卡住了一般,竟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唐瓔沒有再說什麼,俯身跪地,對著他連磕了三個響頭後,轉身離開了,錦衣衛趁機落了鎖。
她的背影在甬道中穿梭著,青雲簪的尾部泛著柔和的光,微小卻璀璨,一如暗夜行舟的曹佑。
宋懷州暗笑自己老眼昏花,一根沉木罷了,如何會放光?
直至唐瓔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折身倚回草蓆上,撕毀了自盡用的麻衣,讓人拿來紙筆,藉著微弱的天光寫起了認罪書。
他不會死,他的靈魂會帶著老師的未竟之志,以另外的方式名垂青史。
若說這身腐朽之軀還有用處,他不介意讓自己成為她功碑上的一筆。
走出腥臭的牢獄,就連濕寒的的朔風也是香的,寒雨方歇,空中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不遠處,有故人踏雪而來,一身墨色大氅,身姿頎長,眉眼幽冷,撐著一把赭色的綢傘,一如靈桑寺初見那日。
唐瓔臉上淚痕未幹,來人伸手去拭,卻被她屈身躲開了。
姚半雪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並未多說什麼,冷俊的面容上難得有些忐忑,幾息之後,又變得堅毅,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陪我去湖心亭走走。”
唐瓔知道他說的是何處。
都察院的南側有一處涼亭,毗鄰曹佑的值房,小年前夕,姚半雪曾在那處調香賞雪,緬懷姚光,還借張小滿之口提醒她去美人齋看看。
其實不止都察院,維揚的府署也有這樣一座湖心亭,三年前的雪天,宋懷州便是在那座亭中贈她木簪,並遙祝她平步青雲。
憶起往事,唐瓔有些失落。
涼亭開闊,是個觀賞冬景的好去處,她沒有拒絕姚半雪的邀請,隨他一道去了都察院。
及至湖心亭,姚半雪抽開兩張石凳,拂開上面的積雪,簡言道:“坐。”
唐瓔並未依言坐下,只是靜默地盯著晶瑩的湖面出神。
須臾,她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大人早就知道了,不是麼?”
姚半雪頓了頓,俊眉微揚,似是不解其意。
唐瓔轉過身,眸色澄澈得似一汪泠泉,緩聲提醒道:“生辰禮。”
她生辰那日,姚半雪曾贈過她一把鏽劍,還借用靳禦史斬子的典故警醒她,讓她走自己的清明路。
彼時唐珏下獄還沒多久,她便以為姚半雪是希望她對她父親,能如靳禦史對他兒子那般狠得下心,時至今日她才明白,那柄劍指的是宋懷州,而非唐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