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北頓了頓,漠然別過臉,假模假樣地挑了幾人開始問話,餘光卻頻頻掃向唐瓔。
一載過去,她的發茬兒徹底長出來了,烏發盈秀,如緞如絲,長度雖未及腰,卻已足夠束髻戴冠,一身白衣立在人群中,總能叫他一眼發現。
貢士們回完話見後皇帝那頭久無動靜,紛紛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臨門一腳要丟官兒了,顫聲提醒道:“陛下?”
半晌,黎靖北收回思緒,淡淡吩咐掌印:“將論題拿上來。”
“是。”
隨後,眾貢士自保和殿魚貫而出,進入偏殿等待皇帝的召喚。
三炷香後,唐瓔被叫了進去。
她拿到的題目是——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尚之實而諱其名論,夫以為如何?【1】
黎靖北瞥了她一眼,“你寫吧。”
須臾,似又想起什麼,強調道:“這些題並非出自朕之手,乃是由禮部的三位堂官擬好後混合著拿給你們的,屆時也會由禮部的人來閱卷,朕也不知道你會拿到哪個題目......”
唐瓔正凝神思索著論題,只覺得頭頂嘰嘰喳喳吵個不停,不耐道:“陛下,臣正在思考。”
這是在嫌他吵了?
黎靖北斂眸,陡然閉了嘴,轉過頭去不說話了。半晌,他似是覺得有些熱了,本想脫掉外衫,又怕驚擾到唐瓔答題,只能憋著氣,任由頭頂的汗珠一顆顆往下落。
不知何時,一滴水珠落到了唐瓔的卷面上,她抬起頭,只見正上方的君王早已熱得面紅耳赤,大汗淋漓。
日光下,他俊臉通透,發絲微亂,卻並非脫掉外衫,還抿著唇一臉關切地看著她的考卷。
唐瓔怔然,想說點兒什麼卻欲言又止,默默將桌案往後挪了一寸,提筆寫下——
“申商之法固然能使國治兵強,於百姓而言卻過於苛刻,執政者需心腸歹毒,手腕強硬,才能令人臣服。王安石不肯背罵名便罷了,然厚於刑戮於民生終究不利,而諸葛亮雖有刑名,卻狠不下心來以刑治國,才致使蜀國滅亡,如此,還需儒法相結合,既於安邦無礙,又於民生有利……”
這算是比較穩妥的回答了,她不知禮部的幾位大人所想,固也無法判斷他們對此題的態度,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炷香後,她擱下筆,叫來受卷的掌印太監,隨後向君王請辭。
待她走出保和殿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快黑了,雷聲陣陣,一場暴風雨似乎正要來臨。
一個月後,春闈放榜,李書彤喜奪榜眼,沈棟為探花郎,唐瓔賜進士出身,陸子旭和週年音賜同進士,孫堯、周惠、周長金三人卻相繼遭到黜落。
落榜的三人當中,尤以周惠的處境最為堪憂。周長金是家中嫡子,之後的人生自不必說,而孫堯雖為庶子,卻有著身為男子的天然優勢,再加上淑妃和孫同知的一番打點,混個末流的小官不成問題。
唯有周惠,因其庶女的出身,又攤上個善妒的主母,優良的名師資源自幼便輪不上她,加之周誠又忙,無暇輔導她,以致她從小在讀書這塊兒便與週年音有著天壤之別,就更不用說書院的其他學子了。如此一來,武舉便成了她最好的出路。
春闈過後,一甲的三人當即被授職,而二、三甲的貢士若想做官,還需朝考,等待被點翰林。
唐瓔是進士出身,位列二甲,由於此前已是官身,則不必再朝考,等待皇帝安排去向。